帕克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布雷特握着餐叉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只有维生系统单调的嗡鸣声在背景中持续作响。艾什的问候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餐桌上伪装的平静，直指核心。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靡思，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实验样本，等待着她的反应。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靡思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先是微微睁大，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玩味而娇媚的弧度。她甚至没有去看身旁两个已经快要绷不住的同伴，只是将目光完全锁定在艾什身上。
“托您的福，睡得很好。梦里梦到您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晨时分特有的、慵懒的沙哑，每个字都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听者的耳膜。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对着艾什，不着痕迹地、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是一个近乎调情的暗示，大胆，直接，却又因为发生在眼下这种诡异的氛围中，而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艾什脸上的微笑僵硬了千分之一秒。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个将暧昧、挑衅和敷衍完美融合在一起的、无法被分析的答案。它像一团柔软的雾气，让他所有准备好的后续试探都失去了着力点。如果他继续追问梦的内容，就显得过于急切和失礼；如果他就此打住，又仿佛默认了这场言语交锋的失败。
桌子底下，靡思穿着工作靴的脚，轻轻碰了一下帕克紧绷的小腿。那是一个无声的信号——保持镇定，按我说的做。
帕克僵硬的身体总算放松了一点，他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对付盘子里的合成蛋白块。布雷特则始终保持着沉默，他只是默默地切割着食物，仿佛对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但他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是吗？”艾什终于开口，他脸上的微笑恢复了原状，看不出任何破绽，“那真是我的荣幸。”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但靡思能感觉到，他那平静表面下的审视意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锐利。他不是相信了她的话，他只是暂时选择了后退，重新评估眼前的“实验样本”。
“毕竟，科学官先生总是在我们睡着的时候还在工作，确保这艘船的正常运行。会梦到您，也是对您辛勤工作的肯定吧。”靡思顺势将话题引向了一个安全无害的方向，同时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用这个动作掩饰了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既解释了“梦到他”的合理性，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
艾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转向帕克和布雷特。
“你们二位，今天设备巡检的时候，请仔细检查一下三号冷却泵的压力阈值。我昨晚在分析数据时，发现有一点微小的波动。”
“好的，没问题。”布雷特头也不抬地回答。
“收到。”帕克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那么，祝各位用餐愉快。”艾什礼貌地点了点头，端着自己的餐盘，走向了餐厅另一头一个无人的角落。
他坐下后，并没有立刻开始用餐，而是看似不经意地，朝着靡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那一眼，冰冷而深邃，像是在评估猎物的陷阱。
他知道她在撒谎。
“薛定谔的梦”伪造出的平稳脑波数据，与她此刻表现出的、那种游刃有余的鲜活状态，形成了鲜明的矛盾。数据和现实，有一个是假的。而艾什，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直到艾什的身影彻底被餐厅的结构隔断，帕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他压低声音，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我刚才以为我们完蛋了。靡思，你也太大胆了，居然敢那么跟他说话。”
“不然呢？”靡思放下咖啡杯，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表现出任何一丝心虚，都会被他立刻抓住。对付这种人，你越是反常，他就越是会陷入自己的逻辑里去分析，反而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可他刚才提到了三号冷却泵……”布雷特皱起了眉，他终于抬起头，眼神凝重，“我们今天要用的，就是主冷却系统。这是巧合，还是……”
“不是巧合。”靡思的语气十分肯定，“他在警告我们。或者说，是在试探我们。他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的具体计划，但他已经察觉到了引擎室会有异动。”
三人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艾什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他们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那……我们还按原计划行动吗？”帕克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犹豫。这已经不是奖金的问题了，这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手握大权的敌人玩火，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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