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躺在狭窄的行军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引擎室的计划在她脑中盘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变数,都像精密的齿轮一样啮合、转动。她需要休息,需要让精神和身体都恢复到最佳状态,以迎接明天那场只有三分钟窗口期的豪赌。
呼吸渐渐平稳,意识沉入黑暗。
然而,她坠入的并非无梦的深渊,而是那片熟悉的、冰冷的、被无形之墙分割的空间。
这一次,她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
那个巨大的黑色生物就在她的面前。
距离比上一次更近了。近到她能看清它那光滑如黑曜石般的外骨骼上,反射着不存在的光源,勾勒出一种残酷而完美的生物力学线条。那些附着在体表的透明粘液,正以一种极度缓慢的速度向下流动,像融化的树脂。
而那面隔绝彼此的玻璃……与其说是玻璃,不如说是一层稀薄的空气扰动。它变得几乎完全透明,薄得仿佛一触即碎,甚至能透过它,感受到对面那生物身上散发出的、一种非生命体所特有的冰冷气息。
靡思没有动。她只是看着它。
它也没有动,那颗巨大而光滑的、没有五官的头颅微微低下,像是在审视她。尽管没有眼睛,但靡思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专注的、穿透性的“凝视”。那凝视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没有好奇,没有恶意,没有欲望,只有纯粹的、如同扫描仪般的分析和存在。
她缓缓抬起手,就像上次那样,伸向那层薄如蝉翼的屏障。
这一次,那生物几乎是与她同步地,抬起了它那节肢分明、末端是剃刀般利爪的“手”。
当她的掌心贴上那层无形的屏障时,一种奇异的触感传来。不再是上次那种坚硬的冰冷,而是一种……柔软的、带有微弱弹性的、仿佛水面的感觉。她的指尖甚至能让屏障产生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对面的利爪也贴了上来。
这一次,她看得无比清晰。那黑色的、几丁质的指节,与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仅仅隔着一层随时可能消失的薄膜,重叠在一起。大小、结构、材质……一切都是极致的对立,却又在此刻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一种冰冷的共鸣感再次涌入她的脑海。
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意念。它在告诉她,它知道她的存在。它在感知她。它在……理解她。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咔嚓”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
她看到,她们手掌交叠的地方,那层薄膜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靡思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没有收回手,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更用力地向前按去。
“咔……咔嚓……砰!”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那道隔绝了她与它的最后屏障,在一瞬间化为了亿万点闪烁的、冰晶般的光尘,然后彻底消散于无形。
阻碍,消失了。
一股彻骨的冰冷瞬间从她的掌心传来,仿佛触摸到了一块来自外太空的、在绝对零度中漂浮了亿万年的金属。那黑色生物的利爪,毫无阻隔地,与她的手掌……轻轻地触碰在了一起。
没有温度,没有生命体该有的柔软,只有一种极致的、坚硬的、光滑的质感。
那生物的头颅,缓缓地、缓缓地向她靠近。
它的双重颚结构微微张开,露出了里面那排细密如金属针的牙齿,一滴晶莹的粘液,顺着齿尖,缓缓滴落。
刺耳的电子蜂鸣声将靡思从深沉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她的眼睛猛地睁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急促地呼吸着循环系统中那带有金属味道的空气。房间里,合成日光灯已经自动开启,模拟着清晨柔和的光线。
她坐起身,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掌心空无一物,皮肤温暖而干燥。但那种触碰到极致冰冷的、坚硬光滑的感觉,却仿佛依旧烙印在她的神经末梢,清晰得可怕。
梦里的那道屏障……碎了。
她和那个生物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阻隔。
“!”
她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将梦境的残影从脑海中驱散。那不是现实,她告诉自己,那只是大脑在压力下产生的无序信号。
但她知道,那不仅仅是梦。
那是一种预兆。或者说,是一种……正在逼近的“连接”。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金属地板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她走到小小的洗漱台前,用冷水泼了泼脸。镜子里,映出她那张依旧漂亮精致的脸,只是那双桃花眼下,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今天的行动,不容有失。
她迅速换下睡衣,穿上了一身灰色的、便于行动的船员工作服,将黑色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个人数据终端,确认昨晚植入的“薛定谔的梦”模块仍在完美运行。监控系统里,她的生理数据平稳得像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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