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发现,故事拥有一种奇异而强大的魔力。它像一座无形的桥梁,能够跨越年龄与经历的鸿沟,将复杂的真相包裹在糖衣里,将锋利的教训打磨成温润的鹅卵石,轻轻放入孩子纯净的心湖,激起一圈圈理解与成长的涟漪。这比他曾经面对过的任何时间悖论或能量守恒都要来得更精妙,也更令人惊叹。
晓晓四岁那年,一个夏夜,她被噩梦惊醒,哭喊着说床底下有“咕噜咕噜叫的阴影怪物”。林薇抱着她轻声安抚,效果甚微。晓晓蜷缩在母亲怀里,小身子瑟瑟发抖,泪眼婆娑地望向刚走进房间的陆沉。
陆沉没有去检查床底,也没有简单地否定“怪物不存在”。他在晓晓床边坐下,从床头柜拿起一本空白的素描本和一支铅笔。
“晓晓遇到的,是不是一个喜欢在黑暗里发出怪声,但很怕光的小东西?”陆沉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讲述事实的笃定。
晓晓的哭声小了,抽泣着,好奇地看着爸爸。
陆沉开始在纸上画起来。他的画技并不精湛,线条简单,但很快,一个圆头圆脑、有着大眼睛和一副可怜兮兮表情的、像小仓鼠又像水滴的卡通形象出现在纸上。这个“小阴影”的周围,他画了几道代表声音的波浪线。
“看,它就是长这个样子的,”陆沉指着画说,“它叫‘咕噜’,其实不是什么怪物。它呀,是夜晚的清洁工,专门负责收集小朋友们白天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零碎的噩梦碎片。”
晓晓睁大了眼睛,完全被吸引了。
“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是在努力干活呢。”陆沉继续编造,笔尖在“咕噜”旁边画了一个发着光、像小太阳似的简笔画,“但是它胆子特别小,特别怕光,也怕勇敢的小朋友。只要一开灯,或者有勇敢的小朋友对它说‘我不怕你,你快去工作吧!’,它就会‘咻’的一下,带着收集到的噩梦碎片躲回墙壁里面去,把安静还给小朋友。”
他放下笔,看着晓晓:“我们的晓晓,是勇敢的小朋友吗?”
晓晓看着画纸上那个看起来有点滑稽、甚至有点可怜的“咕噜”,又看了看爸爸温和而鼓励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眼中的恐惧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赋予“责任”的郑重感。
“那……那我要对它说,让它快去工作!”晓晓鼓起勇气,对着床底的方向,用还带着鼻音但清晰的声音说:“咕噜!我不怕你!你……你快去工作吧!我要睡觉了!”
陆沉配合地打开了床头一盏温暖的小夜灯。柔光驱散了房间里的深暗角落。
“看,”陆沉微笑着说,“它听到勇敢的晓晓的话,看到光,已经回去工作了。今晚晓晓的梦里,只会有好玩的事情了。”
晓晓安心地躺回枕头,自己拉好被子,很快就呼吸平稳地睡着了。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怕床底的“怪物”,甚至偶尔还会在睡前煞有介事地跟“咕噜”说两句话,催促它好好工作。
陆沉用一个小小的、自创的童话,将一个抽象的恐惧,具象化、无害化,甚至赋予了其“功能性”,成功地驱散了女儿心中的阴霾。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个恰当的故事,所能带来的安抚与力量。
还有一次,晓晓在公园里和另一个孩子因为秋千的使用权发生了争执,她气鼓鼓地跑回来,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着“再也不跟那个坏孩子玩了”之类的气话。
陆沉没有讲什么“要分享”、“要友爱”的大道理。他拉着晓晓在长椅上坐下,看着远处那个同样气呼呼坐在沙坑里的小孩。
“晓晓,爸爸给你讲一个‘两座小火山’的故事,好不好?”
晓晓撅着嘴,但还是点了点头。
“从前呀,有两座挨得很近的小火山,一座叫噗噗,一座叫哈哈。它们本来是好朋友,经常一起冒烟,一起看风景。可是有一天,为了一朵特别漂亮的、会发光的云彩该从谁头顶上飘过,它们吵了起来。噗噗很生气,觉得自己先看到的;哈哈也很生气,觉得那云彩更喜欢自己。”
“它们越吵越凶,肚子里滚烫的岩浆都咕嘟咕嘟冒泡了。最后,噗噗‘轰’地喷出一大股黑烟,想把云彩吓跑;哈哈也不甘示弱,‘砰’地喷出几块小石头。结果呢?黑烟和小石头混在一起,把天空弄得灰蒙蒙的,那朵漂亮的云彩也被吓跑了,两个小火山都看不见了。它们俩呢,都被自己喷出来的烟灰弄得脏兮兮的,更不高兴了。”
陆沉用生动的语气讲述着,晓晓的注意力完全被故事吸引,忘记了自己的委屈。
“后来呀,风婆婆看不下去了,吹来一阵大风,把黑烟和灰尘都吹走了。噗噗和哈哈互相一看,哎呀,对方都被弄得灰头土脸的,样子好笑极了。它们想起以前一起看风景的快乐,突然觉得为了一朵路过的云彩吵架,真是太傻了。噗噗不好意思地冒了一小缕白烟,哈哈也‘噗嗤’一下,喷了个小小的、漂亮的烟花。它们又和好啦,而且发现,一起看天空,比一个人看要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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