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祠堂烛灭
雨,是半夜落下来的。
青石巷深处,陈家老宅的屋檐滴水成线,像断了魂的珠串。祠堂前那对石狮的嘴缝里积满了泥,雨水顺着它们空洞的眼眶流下,仿佛在哭。整座宅子沉在黑雾里,唯有正厅一盏白烛摇曳,火苗绿得诡异,照着墙上那幅百年族谱——墨迹斑驳,却有一行字新近被朱砂圈出:“陈砚之,生于癸亥,死于未时三刻,不得入谱。”
门“吱呀”一声推开,冷风卷着湿气灌进来。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踉跄走入,肩头淋得透湿,手里攥着半截烧焦的符纸。他跪在祖宗牌位前,额头抵地,声音发颤:“列祖列宗……我回来了。”
他是陈砚之,陈家长房唯一的血脉继承人。
三天前,他从海外归来,本为祭祖续谱。可刚踏入村口,便被人拦下。族老陈德昌当众宣读家规:“你父早年触犯禁忌,引祸入宅,你又在外多年不归,已非我族之人。”话音未落,几个壮丁上前将他拖出祠堂,鞋袜尽脱,罚跪三日三夜,曝于风雨之中。
村人围观,窃语如针:“陈家的种,终究带毒。”
“听说他爹当年就是疯了,半夜砍了自己一只手,说是‘血祭’……”
“现在轮到儿子了,怕是要应咒。”
陈砚之没辩解。他只是抬头看了眼祠堂高悬的铜铃——那铃自百年前起从未响过,如今却微微晃动,似有风,却又无风。
那一夜,他跪在泥水中,指甲缝里嵌满碎石,膝盖早已麻木。而陈德昌坐在堂上喝茶,脚边火盆暖红,孙儿捧来参汤,笑语盈盈。
可就在天将破晓之际,陈砚之忽然笑了。
他抬起手,掌心竟托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铃碎片——与祠堂顶上那枚同源。
“你们以为,”他低声说,“我只是回来认祖归宗?”
风骤停,烛火猛地一缩,熄了。
黑暗中,谁都没看见,那幅族谱上,被朱砂圈住的名字,正缓缓渗出血丝。
雨一直下。
陈砚之站在祠堂中央,手中那张符纸残片忽地自燃,灰烬飘向供桌,落在一本泛黄的手札上。封面写着三个字:《禁典录》。
这是陈家世代秘传之书,记载着一段无人敢提的往事——百年前,先祖陈九渊为求长生,以亲生子女为祭,炼“血魂阵”,妄图通灵改命。阵未成,反遭天谴,七名子女一夜暴毙,尸身无血,唯双眼赤红如焚。自此,陈家立下血咒:凡直系血脉,活不过三十岁;若妄图破咒,则全家横死。
而破解之法,唯有“还愿”。
所谓还愿,并非烧香叩首,而是以仇人之血,洗尽先祖之罪。
陈砚之翻开《禁典录》,指尖抚过一行字:“血咒应者,必承怨念。见鬼目者,已入劫中。”
他闭上眼,耳边响起幼时母亲临终前的话:“砚之,若你听见铃声……快跑。”
可他没有跑。
他回来了。
而且,他带来了东西——一个漆黑的小匣,藏在贴身衣袋里,从未示人。匣上有锁,形如人齿。
外面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他半边脸。那眼神,不像活人。
次日清晨,雨歇。
陈德昌拄杖出门,见祠堂门大开,心头一紧。进去一看,族谱完好,烛台整齐,唯有那本《禁典录》不见了。他怒喝一声,命人搜查全村。
没人知道的是,此时陈砚之已在后山老屋安顿下来。那是他童年故居,荒废多年,蛛网密布,墙角霉斑如人脸。他在屋中设坛,摆七盏油灯,灯芯皆用人发缠绕,中央放着那只黑匣。
夜深,灯焰齐齐转向东方。
他割破手指,滴血入灯。刹那间,灯光由黄转赤,墙上影子扭曲变形——竟显出一个披发女子怀抱婴孩的模样,口中无声低语。
陈砚之喃喃道:“姑母……是你吗?”
那影子缓缓点头。
据《禁典录》记载,他的姑母陈婉卿,十六岁那年莫名失踪,尸体半月后在井底发现,腹中胎儿已成型,却非其夫所出。更怪的是,她双手被割,头颅扭转一百八十度,面朝脊背,嘴角撕裂至耳根。
陈家对外宣称她是难产溺亡,实则……她是第一个被“献祭”的人。
因为她怀的孩子,可能打破了血咒。
“所以你们杀了她。”陈砚之声音冰冷,“连同她肚子里的生命。”
墙上的影子剧烈抖动,忽然伸出虚幻之手,指向村东一座新坟。
那是陈德昌儿子的墓。去年暴病而亡,死状极惨:全身皮肤脱落,眼珠爆裂,嘴里塞满泥土。
陈砚之冷笑:“你也开始遭报应了。”
他合上眼睛,开始诵念《禁典录》中的咒文。每念一句,七盏灯就跳一下,如同心跳。
与此同时,村中十户人家同时惊醒——他们梦见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站在床前,手里拎着一只铜铃,轻轻一摇。
铃声响起时,全村狗吠骤止。
第二天,陈德昌的孙儿高烧不退,口中胡言乱语:“姑婆来了……她说要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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