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鼓声停了那夜
山坳里的村子叫坟塘岭,名字不吉利,但祖辈住得踏实。村后是老林子,林子深处有座破庙,庙里供着一尊没眼珠的泥菩萨,香火断了几十年。每逢七月半,村里老人便不让娃娃出门,说夜里会有“鼓声”——咚、咚、咚,三声为限,若听见第四声,便是“追魂炮”响了。
没人见过谁放这炮,可每回炮响之后,总有人失踪。
三十年前,村西头李瘸子的儿子半夜翻墙去邻村偷狗肉,回来路上被人剁了脑袋,尸首挂在村口老槐树上,脑壳空荡荡,像被什么硬物从内部凿穿。那时有人说,是张家老爷子动了禁术。因为李瘸子早年砸过张家祖坟,刨出棺材板烧了取暖。张家老爷子跪在祠堂里磕了三天头,第四天清晨,一声闷炮自地下炸起,震得全村瓦片乱跳。
从此,“追魂炮”三个字,成了坟塘岭最忌讳的暗语。
如今村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只剩些老人守着老屋。陈九斤就是其中之一。他四十出头,背微驼,脸黑得像煤渣,常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他在村东头开了个小卖部,兼卖冥纸、香烛、黄表,也替人写点符水、算个八字。村里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清楚——他是张家最后一代“守炮人”。
张家血脉单薄,传到他爹那一辈,只剩一个疯癫的老头,整日抱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铜炮喃喃自语。那炮说是清朝留下的丧葬礼器,实则是用阴土铸成,内嵌七枚“怨钉”,专锁死人魂魄。若有人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张家便可点燃此炮,唤来“引路鬼差”,将那人活生生拖入地底,永世不得超生。
但这术法有个规矩:必须以施术者亲人的性命为引,燃炮之时,要当场剜心取血,洒于炮口。所以百年来,张家只用过三次,每一次都让整个家族元气大伤。
陈九斤从小听着这些事长大。他娘临死前攥着他手说:“儿啊,咱家这炮,宁可烂在土里,也不能再响。”可去年冬天,一件事让他彻夜难眠。
赵四回来了。
赵四是村支书赵德贵的儿子,三十岁不到,西装革履,开着辆黑色越野进村,身后还跟着两个戴墨镜的男人。他在城里做工程,听说捞了不少钱。这次回来,名义上是给老爹修坟,实际上却是要把坟塘岭整片山林承包下来,搞什么“生态康养度假村”。
村民起初不信,直到赵四当众甩出一叠合同,盖着红章,说是县里批的项目。他还放出话来:“谁不同意,地价一分钱不给;谁敢闹事,就让他全家在户口本上消失。”
大多数人低头认了。唯有陈九斤站出来反对。
那天开村民大会,陈九斤站在晒谷场上,指着地图说:“那片林子底下埋的是咱们祖宗,你挖了坟,等于断了子孙香火!”
赵四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哟,这不是卖纸钱的九斤吗?你也懂风水?你爹活着的时候给人画符骗钱,死了连副像样棺材都没有,你还在这讲祖宗?”
全场哄笑。
陈九斤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吱响。
赵四慢悠悠起身,走到他面前,把一杯热茶泼在他脸上:“滚回去守你的破庙吧,别碍我的眼。”
人群散去,只剩陈九斤站在原地,雨水混着茶水顺着下巴滴落。他没擦,只是盯着赵四远去的背影,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
“等着。”
当晚,老庙方向传来一声低沉的鼓响。
咚——
第一声。
村中几位老人惊醒,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关紧门窗。他们知道,那是“请魂鼓”。有人要开始准备放炮了。
而陈九斤正跪在破庙中央,面前摆着那尊无眼菩萨。他割开左手掌心,任鲜血滴落在一只布满裂纹的铜炮之上。炮身刻着八个古篆:生不赦罪,死必追魂。
他低声念道:“爸……娘……儿子不孝。可这世道,善人活不成,恶人享尽荣华。你们若还在,该睁眼看一看。”
风穿过残垣,吹动墙角一堆黄表纸,哗啦作响,仿佛回应。
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无法回头的路。
但他更清楚一点——
追魂炮一旦点燃,就不会只响一次。
它会一声接一声,直到仇人断气为止。
而现在,第一炮,已备好。
2. 第二炮响时,他在笑
赵四根本没把陈九斤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种乡下土鳖,不过是个靠迷信混饭吃的废物。别说反对他开发项目,就算真闹起来,一个电话就能让警察把他铐走。所以他第二天照样带着施工队进山,推土机轰隆隆开进林子边缘,几棵百年老松应声倒下,惊起飞鸟无数。
村民们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阻拦。只有几个老太太偷偷烧纸祷告,嘴里念叨着“得罪山神要遭报应”。
第三天夜里,怪事发生了。
最先发现的是住在山脚下的王寡妇。她半夜起来,看见林子里飘着几点绿光,像是萤火虫,却又不像。那光忽高忽低,围着一座新挖的地基打转,还传出若有若无的哭声。她吓得缩回屋里,第二天告诉别人,却没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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