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怪的是,月光明明出来了,地上却不见影子。
八个人,一口棺,走得笔直,可脚下没有半点投影,仿佛他们是虚的。
秦九眼角余光扫过身后,发现其他七人的脸全都模糊不清,像是蒙了一层雾。他低头看自己,裤腿沾满泥浆,可影子……真的消失了。
他咬牙继续走。
直到翻过第三个山坳,前方出现一条岔路:左边通向祖坟坡,右边通往乱葬岗。
“走左边!”陈半仙在后头喊,“祖坟坡才是正道!”
可抬棺的队伍却像被人操控般,齐刷刷拐向右边。
“停下!”陈半仙急了,“你们疯了吗?那边是乱葬岗!死囚、孤魂、无名尸才埋那儿!王家祖坟在左!”
没人理会。
八个人步伐整齐,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抬着棺一步步迈向黑暗深处。
秦九心头一紧,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自己也能控制脚步,但其余七人,根本不像活人。
他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搭档:张铁柱,村里杀猪的,平时最爱喝酒吹牛,此刻却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喂!”秦九低喝,“醒醒!”
张铁柱不动。
他又伸手去拍对方肩膀,指尖刚触到衣服——
“嘶啦”一声,那件孝服竟像纸一样裂开,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皮肤,上面布满霉斑,像是在土里埋了很久。
秦九浑身寒毛炸起。
他立刻松手,迅速环顾四周,发现所有抬棺人的孝服都在渗水,不是雨水,而是黑色黏液,顺着袖口滴落,在地上汇成细流,流向棺木下方。
而那口棺,越来越重。
“放……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不是来自任何人嘴,而是从地底传来,“放下她……她不该走……”
秦九瞳孔骤缩。
他知道这个声音。
五年前,他在部队驻地参加一次边境搜救任务,曾在一处塌方的山洞中救出一名重伤老兵。那人临死前拉着他的手,断断续续说了句话:
“别让她走……她穿蓝衣服……她在等你……”
当时他不懂什么意思。
现在,他明白了。
王采薇,那个救学生而死的女孩,她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画面中,穿的就是一件蓝布衫。
和现在挂在屋脊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秦九喃喃,“你一直没走。”
话音刚落,前方乱葬岗的方向,忽然亮起点点幽火。
不是灯笼,也不是手电,而是成百上千盏绿色的小灯,漂浮在空中,排列成行,宛如一条通往地府的引路长廊。
而在最前方,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穿着蓝布衫,长发披肩,背对着他们。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一挥。
刹那间,七个抬棺人同时倒地,孝服碎裂,露出腐烂的躯体,分明是早已死去多年的村人骸骨!
唯有秦九,还站着。
他肩上的抬杠,依然稳稳扛着。
“你让我抬这一程?”他望着那道背影,声音低沉,“好,我陪你走到尽头。”
女孩缓缓回头。
一张苍白的脸,双眼全黑,没有瞳孔,嘴角却扬起一抹温柔笑意。
“谢谢你,”她说,“你是唯一记得我名字的人。”
说完,她转身向前走去。
秦九迈步跟上。
棺木自行浮起,悬在半空,跟随女孩前行。
而在他们身后,那些倒下的“抬棺人”慢慢爬起,重新列队,变成一支沉默的送葬队伍,踏着幽火之路,浩浩荡荡进入乱葬岗深处。
那一夜,全村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见一支白衣队伍,抬着黑棺,由一个穿蓝衣的女孩引路,穿过荒山野岭,走向一座从未见过的巨大墓园。墓门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
义师园
据说,那是当年抗战时期,一支被打散的少年抗日游击队集体殉国之地,无人收尸,无人祭祀,只有一棵老松守坟百年。
而今,终于有人来祭了。
3. 屋脊衣语,魂诉冤情
天亮时,雨又下了。
秦九独自回到村里,浑身泥水,脸色苍白如纸。他在乱葬岗待了一夜,亲眼见证了那场跨越生死的安葬仪式——王采薇并未真正死去,她的魂魄被困在山崩那一刻,执念太深,无法轮回。
因为她救的学生,活下来后竟对外宣称:“老师是自己跑掉的,我们差点被她抛弃。”
家长不信真相,反骂她是“假英雄”;教育局因证据不足,迟迟不予追认烈士称号;甚至连她的父亲王守业,也在悲痛中郁结成疾,最终含恨而终。
她不甘。
所以她留了下来。
用一场“天降大雨”阻止父亲草草下葬,只为等一个人,能把她的故事带出去。
而那个人,是秦九。
因为他曾在五年前,无意中听过那位老兵的遗言;因为他在退伍归来后,曾路过那所倒塌的小学,捡起过一支写着“王采薇”的铅笔;因为他曾在灵堂角落默默跪下,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烧了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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