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明确——远水难救近火，帝京很可能等不到援军。
“其二，”冷凝曦接过了话头，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放弃中原，放弃帝京，举朝廷中枢，南渡大江，迁都江南。”
“南渡……”冷元启喃喃。
“是。”冷凝曦的手指从帝京滑下，划过广袤的中原，落在那条蜿蜒南方的粗线上——天堑长江：
“江南地区，河网密布，水师可依，粮产丰足，且尚未直接遭受兵燹。梁室若南渡，凭借长江天险，或可暂保半壁江山。历代南北对峙，不乏先例。”
“但南渡意味着放弃祖宗陵寝，放弃中原千里疆土，放弃亿万子民！”冷元启摇摇头：
“朝廷威信将荡然无存！民心尽失！且江南门阀比北方有过之而无不及，朝廷仓皇南下，仰人鼻息，能否站稳脚跟犹未可知！这半壁江山，恐怕也是风雨飘摇！”
“兄长说得都对。”冷凝曦看向他，目光清澈而无奈：
“但这或许已是梁帝能做出的、最不坏的选择。死守帝京，九死一生，且一旦城破，玉石俱焚，梁室宗庙断绝。南渡，虽失半壁，辱及国体，但至少保留了政权骨架，保留了翻盘的一线可能——尽管这可能性微乎其微。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这对李炎而言，或许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他若志在速定中原，建立一个稳固的新朝，未必会立刻倾尽全力跨江追击。江南水网不利于他强大的骑兵军团，渡江作战风险剧增。他可能更倾向于先彻底消化中原、整合北方，再图南下。如此一来，南北隔江而治的格局，或会形成一段时间。”
林震岳缓缓点头：“郡主所言，深合兵法与政局。梁帝若南渡，虽丧权辱国，却能延续国祚，为江南赢得喘息之机。李炎若急于求成，强行南征，麾下而无水师，风险不小，其麾下将领谋士，也未必会赞同。他需要时间稳固新得之地，镇压四方，建立新制。南北对峙，恐怕是接下来最可能的局面。”
“那我们北疆呢？”冷元启终于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在这南北对峙，或者说，在李炎即将席卷中原、兵锋直指帝京的当口，我们北疆，处于何地？该如何自处？”
他指向舆图上方，那一片广袤的、象征北疆的区域。“北疆地处北陲，与中原隔着重峦叠嶂，与江南更是遥远。无论梁帝死守还是南渡，短期内，战火都烧不到北疆。但这也意味着，我们被孤立了。朝廷自顾不暇，不可能再给北疆任何支援或指令。父亲……将成为真正的孤臣，或者说，割据一方的藩王。”
“而李炎，”冷凝曦接口，手指从青州、三关、帝京一路虚划，最后停在北疆与中原相接的边界线附近：
“在解决中原核心问题后，他的目光迟早会扫向四方。北疆，这块拥有十数万边军、民风彪悍、战略位置重要的土地，他会如何对待？是招抚，还是征讨？”
她转身，面对兄长和林震岳，说出了最残酷的推演：“若父亲选择自立为帝，无论梁帝是死是活，是守是逃，北疆都将成为李炎必须拔除的钉子。
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可能不是偏师，而是挟大胜之威、整合了中原资源后的主力大军。北疆再强，能独立对抗一个新兴的、气吞万里如虎的帝国吗？”
“若父亲选择……顺势而为，”冷元启艰难地说出这个词：
“在李炎兵锋最盛、梁室大厦将倾之时，表明态度，甚至提供某种程度的配合……或许能为北疆争取到更好的条件，保存更多实力，甚至在未来新朝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各方看似能坐收渔翁之利，实际上，不过是在刀尖上跳舞，炎帝崛起的实在太快了，快到不给任何势力反应的机会，他便已经有了入主中原的实力。”
冷凝曦内心叹息，梁矢其鹿天下共逐之，梁国大乱的局面，还有一点更深层的担忧，父亲会不会趁此时机，称帝自立，毕竟面对皇位的诱惑，天下有几人能够忍住，再好的性情，忠义仁义礼智信也变得难以揣测。：
“不降，北疆可能面临毁灭性打击，父亲一生守护的边塞安宁毁于战火，冷氏基业不保。且未来在新朝中地位如何，全看李炎的心意和手段，同样前途未卜。”
众人已深刻的意识到，接下来中原的战局将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崩塌，时代的巨轮轰然转向，而他们，连同遥远的北疆，都被抛到了这历史岔路口的最前沿。
“李炎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他的大军在休整，情报在传递，命令在下达。或许就在我们说话的此刻，炎军的先锋已经再次开拔，指向潼川，指向武阳，指向剑门……”
三人对着那简陋舆图上被火光摇曳照亮的江山轮廓，长久地沉默着。帐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呜咽着卷过营寨，像无数亡魂在旷野上低语。
最终，是冷凝曦打破了沉寂。她走回案边，手指轻轻点在了代表北疆的那片区域上，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兄长，林将军，局势已如沸鼎，容不得我们再慢慢观望，等待父亲从遥远的北疆传来指示了。李炎放我们回去，这本就是他棋局中的一步，我们若不带着明确的‘见识’和倾向回去，反而可能招致祸患。”
冷元启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曦儿，你的意思是……”
“我们必须做出判断，并且，要准备好替父亲，替北疆，做出选择。”冷凝曦的目光扫过兄长和老将，“而我的判断是：
“梁室气数已尽，纵使南渡，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人心已失，天命已移。李炎虽出身不明，手段莫测，但他麾下有王离这等帅才，有十万乃至更多看不见底的百战穿甲军，更重要的是，他有席卷天下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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