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是被窗台上的麻雀叫醒的。
不是一只,而是有两三只鸟儿凑在一起,它们小巧的爪子紧紧地扒着窗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似乎在欢快地交谈着什么。那清脆的声音,就像刚剥壳的花生米一样,让人听了心生愉悦。
当他缓缓睁开双眼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好漫过窗棂,柔和的光线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轻轻地洒落在桌角那本《鲁迅小说集》上。那本被阳光照射到的书页,边缘泛起了淡淡的金色光芒,宛如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魔力。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过放在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六点还差十分,比昨天和陈阳约好的时间竟然早了整整一刻钟。
他翻身下床,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响。叠被子时特意把被角对齐床垫的纹路,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妈妈总说“物件归置好了,日子才顺溜”。衣柜最下层压着件半旧的灰布褂子,是去年做的,洗得软塌塌的,穿在身上不磨皮肤,正适合下地干活。他套上褂子,又从门后拎起镰刀——刀把被磨得光滑,是陈阳去年帮他用砂纸细细打磨过的,握在手里刚好贴合掌心的弧度。
走出房间时,灶房里已经飘出了玉米粥的香气。妈妈正弯腰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她侧脸暖融融的:“醒了?粥刚熬好,就等你呢。阳阳刚才在巷口喊了你一声,我说你快起了,让他先去张大爷家扛麻袋。”
傅星“嗯”了一声,走到桌边拿起碗。玉米粥熬得稠稠的,里面卧着个荷包蛋,蛋黄微微溏心,戳破了就有金黄的蛋液流出来,混着玉米的清甜,暖得人胃里发酥。他几口喝完粥,抓起桌上的两个白面馒头揣进兜里,刚走到门口,妈妈又追出来,塞给他一个军用水壶:“灌满了凉白开,别渴着。”
巷子口的老槐树下,原本应该是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地方,但此刻却显得异常冷清,只有几片昨晚被风吹落的槐树叶,孤零零地在风中打着转。傅星匆匆走过,他的脚步有些匆忙,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村西头的方向,张大爷家的油菜地就在那里,远远望去,那片金黄的油菜花田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风轻轻吹过,花海翻起层层波浪,仿佛是一块巨大的、闪烁着光芒的金绸子。
傅星越走越近,终于看清了油菜花田中的情景。陈阳正蹲在田埂边,和张大爷一起整理着麻袋。他身上穿着那件熟悉的蓝布褂子,袖子高高卷起,露出的小臂上沾染了一些油菜花粉,黄灿灿的,宛如一朵小小的花瓣落在了上面。
“来了?”陈阳回头看见他,眼睛弯了弯,伸手从旁边的板车上拿起一个麻袋,“张大爷说先把麻袋铺在割好的油菜下面,免得豆荚掉地上。”
张大爷坐在田埂上的石头上,抽着旱烟,看着他们笑:“你们俩来得早,这天气晌午就热了,趁早上凉快多割点。阳阳,你那镰刀磨好了没?别割不动梗子。”
“早磨好了,昨天晚上在院里磨了半宿。”陈阳说着,从板车上拿起两把镰刀,递了一把给傅星,“试试,刃子快得很。”
傅星小心翼翼地接过镰刀,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一件农具,而是一件珍贵的宝物。刀把上还残留着陈阳的体温,这让傅星感到一丝温暖。
他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油菜地边,缓缓弯下腰,将镰刀对准油菜梗。只见他手臂一挥,镰刀如闪电般迅速落下,只听得“咔嚓”一声,油菜梗应声而断,切口平整得如同被精心切割过一般。
与此同时,陈阳也在傅星旁边的垄沟里忙碌着。他的动作同样娴熟而利落,镰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所过之处,油菜梗纷纷倒下。
两人之间虽然相隔半米远,但镰刀起落的节奏却出奇地一致,就像经过了长时间的默契训练。“唰唰”的声响此起彼伏,与风吹过油菜花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支轻快的乐曲,在田野间回荡。
割了没一会儿,傅星的额角就渗出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胸前的褂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陈阳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停下手里的动作,从裤兜里掏出块手帕——是块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帕子,边角有点磨损,是傅星去年给他的——递到他面前:“擦擦汗,别流眼睛里。”
傅星接过手帕,布料软软的,带着点皂角的清香。他擦汗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陈阳的指尖,像碰了下刚晒过太阳的石头,温温的。“谢谢。”他小声说,把帕子叠好递回去,陈阳接的时候,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又很快收了回去,继续低头割油菜。
太阳慢慢升起来,晒得人后背发暖。张大爷起身去田埂那头的井边打水,回来时拎着两个搪瓷缸,里面盛着凉白开,还放了点冰糖:“歇会儿,喝口水再干。”
傅星和陈阳走到田埂上坐下,傅星从兜里掏出馒头,递了一个给陈阳:“我妈早上蒸的,还温着。”陈阳接过馒头,咬了一口,面香混着麦香,比干啃干粮舒服多了。两人坐在田埂上,一边吃馒头一边喝水,风里飘着油菜花的香气,还有远处麦田的清香,安静得只听见蜜蜂嗡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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