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是被缝纫机的“哒哒”声晃醒的。天刚亮透,晨光已经漫过巷口的槐树,把窗纸上的叶影晒得发暖。他坐起身第一时间摸向床头柜——浅蓝棉线缠的小铁环摆在最显眼处,旁边是叠得整齐的米白色劳保手套,还有妈妈装炒花生的牛皮纸包,花生的油香透过纸缝渗出来,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油条味,很是提神。
“星子,粥装好了,跟阳阳分着喝!”妈妈的声音从堂屋传来,手里还捏着缝纫机的线轴。傅星趿着拖鞋跑过去,灶台上摆着两个搪瓷缸,米粥熬得稠稠的,表面结了层米油,妈妈正往里面各卧了个荷包蛋,“昨天你说阳阳早上总吃凉馒头,这个蛋煮得嫩,你们趁热吃。”他伸手碰了碰缸壁,温乎得刚好,赶紧找了块格子布把两个缸子裹在一起,怕路上晃洒,又塞进帆布包最里面,贴着自己的腰侧——这样能多保点温。
出门时巷口的青石板已经干了,昨晚的露水在槐树叶尖凝着,风一吹就往下掉,落在颈间凉丝丝的。傅星老远就看见陈阳,他还是靠在自行车旁,帆布包的肩带换了根新的布绳,浅灰色的,在晨光里泛着软绒绒的光。陈阳手里攥着个搪瓷缸,白色的缸身印着“劳动光荣”的红字,见傅星过来,他把缸子递过去:“我姐早上煮的绿豆汤,放凉了,你路上喝。”
傅星接过来,缸沿还带着点陈阳手心的温度,绿豆汤清清凉凉的,沉在缸底的绿豆颗颗饱满。“你怎么知道我渴?”他指尖蹭过缸壁的红字,有点磨手。陈阳挠了挠头,目光落在他鼓鼓的帆布包上:“昨天你说早上骑车总口干,我姐刚好煮了汤,就给你装了点。”他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在光下闪了闪,“这个也给你,含着润嗓子。”
傅星把糖攥在手里,糖纸的塑料膜有点薄,被指尖捏得发皱。“手套给你。”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劳保手套,递过去时指腹不小心蹭到陈阳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我爸单位发的,他用不上,你手套破了,这个刚好。”陈阳接过来,展开看了看,手套的指尖缝得很密实,还带着点新布的味道:“谢谢,我昨天还想着去小卖部买一双。”傅星笑了,看着陈阳把手套小心塞进帆布包,还放在了旧扳手旁边,怕被工具勾破。
骑车去车间的路上,风里带着点油条的香味,是巷口张叔的早点摊刚炸的,油星子的香混着槐树叶的清味,很是好闻。傅星跟在陈阳旁边,看他骑车的姿势还是很稳,车把上挂着的绿豆汤缸子轻轻晃着,偶尔溅出几滴,落在车胎上,很快就干了。“李师傅昨天说今天要检修铣床?”傅星问。陈阳点头,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帆布包:“早上路过的时候看见老王在搬冷却水箱,说铣床的工作台有点晃,得调调导轨。”
到车间时,吊扇还没转,空气里的机油味比平时浓点,是昨晚老王加了新的润滑油。李师傅正蹲在铣床旁边,手里拿着个游标卡尺,见他们来,挥了挥手:“星子,阳阳,过来搭把手——把这个冷却水箱抬下来,里面的废渣得清干净,不然堵了管道,铣床就没法用了。”
陈阳先凑过去,双手扣住水箱的边缘,冰凉的铁皮沾了层薄油,有点滑。“我来帮你。”傅星赶紧绕到另一边,刚碰到水箱,陈阳就往他那边挪了挪:“这边轻,你扶着就行。”两人一起用力,水箱慢慢离开导轨,傅星能感觉到陈阳的手臂在用力,袖口的布料蹭到他的胳膊,有点痒。“小心点,别碰着机床的齿轮。”陈阳的声音在耳边响,比平时低了点,傅星赶紧点头,把水箱往旁边的空地上放,放稳后才发现手心沾了不少油。
陈阳从帆布包里掏出块布,是上次擦自行车的浅蓝格子布,已经洗得有点发白,他递过去:“用这个擦,比车间的抹布干净。”傅星接过来,布上还带着点肥皂的香味,擦手心的时候,陈阳已经蹲在水箱旁边,打开了盖子——里面的冷却液泛着浅绿的光,沉在底的铁屑积了厚厚一层。“得把冷却液倒出来,再用刷子清铁屑。”陈阳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旧扳手,“水箱的阀门有点紧,得用扳手拧开。”
傅星凑过去看,阀门上锈迹不多,但阀柄有点歪,应该是上次老王拧的时候太用力了。陈阳握着旧扳手,把“陈”字那面贴在阀柄上,手腕轻轻往下压,“咔”的一声,阀门就松了。“你爷爷的扳手真好用。”傅星说,指尖碰了碰扳手的螺丝扣,还是上次紧过的样子,很结实。陈阳笑了:“我爷爷以前修水箱就用它,说这个扳手的力矩刚好,不会拧坏阀门。”
倒冷却液的时候,傅星找了个空桶放在下面,浅绿色的液体顺着管道流进桶里,偶尔溅出几滴,落在陈阳的裤腿上,他也没在意,只盯着管道口:“别让铁屑堵了桶口,等下还要过滤冷却液,下次还能用。”傅星赶紧用小钩子把管道口的铁屑勾出来,勾了几下没勾住,陈阳就蹲过来,手把手教他:“钩子要往斜着勾,不然铁屑会滑下去。”他的手心覆在傅星的手背上,比早上的绿豆汤凉点,却很稳,傅星跟着他的动作,很快就把铁屑勾了出来,落在旁边的纸上,沙沙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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