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是被窗台上酱菜罐的反光晃醒的。天刚亮,晨光没完全透进巷子里,槐树叶的影子斜斜落在窗纸上,像谁用墨笔轻轻描了几笔。他坐起身,第一时间摸向床头柜的抽屉——昨天放进去的薄荷糖和橘子糖还并排躺着,湿巾的包装角露在外面,和小铁片、铜卡挤在一起,安安稳稳的。
“星子,酱菜装好了,记得给陈阳带上!”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带着粥的米香。傅星趿着拖鞋跑过去,灶台上摆着个浅口玻璃罐,里面的酱菜码得整齐,萝卜切了滚刀块,裹着红辣椒,油亮亮的,是妈妈昨晚特意多腌了半小时的,说“陈阳那孩子干活费力气,得吃点下饭的”。他伸手碰了碰罐壁,还带着点凉,赶紧找了块蓝布巾裹住,怕路上晃洒,又在帆布包内侧缝了个小兜——是昨天晚上照着妈妈的样子缝的,针脚有点歪,却扎得紧实。
出门时巷口的青石板还潮着,是昨晚的雨水没干,踩上去有点滑。傅星老远就看见陈阳,他还是靠在自行车旁,帆布包上的浅蓝格子擦布又洗过了,在晨光里泛着软白的光。陈阳手里攥着个东西,金属的,在光下闪了闪,见傅星过来,他把东西递过来:“昨天说的扳手,擦干净了。”
傅星接过来,是把旧扳手,手柄处磨得发亮,边缘有点变形,应该是用了很多年的。扳手侧面刻着个“陈”字,刻痕有点浅,是用小刻刀慢慢划的。“你爷爷的?”他指尖蹭过刻痕,有点硌手。陈阳点头,指尖碰了碰扳手的螺丝口:“我爷爷以前修农机就用这个,说拧锈螺丝最趁手。昨天擦的时候发现螺丝口松了,紧了紧,今天刚好能用。”
“伞给你。”傅星把黑布伞递过去,伞骨还是有点弯,却比昨天干净了——昨晚他特意用布擦了伞面,还把伞骨上的锈迹蹭掉了点。陈阳接过伞,没往帆布包里塞,而是挂在车把上:“今天天好,应该用不上,挂着方便。”他目光落在傅星的帆布包上,“给我带的酱菜?”
傅星赶紧把裹着布巾的玻璃罐拿出来,递过去时罐底不小心碰了陈阳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我妈说……谢谢你的腌黄瓜和糖蒜。”他有点不好意思,“说这个酱菜下饭,让你带车间当咸菜吃。”陈阳接过来,掀开盖子闻了闻,笑了:“香,比我姐腌的脆,我姐总把黄瓜腌太咸。”傅星也笑,看着陈阳把罐子小心放进帆布包,还垫在了擦布下面,怕碰碎。
骑车去车间的路上,风里还带着点雨水的清劲,槐树叶上的水珠往下滴,落在车筐里,溅起小水花。傅星跟在陈阳旁边,看他骑车的姿势很稳,车胎是昨天补的,没再漏气,轮圈转起来时,阳光落在上面,晃得人眼睛有点亮。“昨天李师傅说C616能正常用了?”傅星问。陈阳点头:“早上路过车间门口,看见老王在擦机床,说今天要试加工小齿轮。”
到车间时,吊扇已经转起来了,风里的机油味混着点铁锈味,是老机床特有的味道。李师傅正蹲在C616旁边,手里拿着个齿轮,见他们来,挥了挥手:“星子,阳阳,过来看看这个齿轮——昨天试机的时候发现齿面有点毛糙,今天你们俩把齿轮箱拆开,清理下里面的铁屑,再把咬合间隙调一调。”
陈阳接过李师傅递来的齿轮,指尖摸过齿面,有点划手:“铁屑卡在齿缝里了,得用细毛刷清。”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几样小工具:细毛刷、小钩子,还有昨天带来的旧扳手,“这些是我爷爷以前修齿轮用的,细毛刷软,不会刮伤齿面。”傅星凑过去看,细毛刷的毛有点秃,木柄上刻着个小“阳”字,是用小刀刻的,痕迹很浅,应该是陈阳小时候刻的。
拆齿轮箱的时候,螺丝比上次的油箱盖还锈,傅星用扳手拧了两下,没拧动,脸憋得有点红。陈阳走过来,接过扳手:“我来试试,我爷爷说拧锈螺丝得先晃一晃,松了劲再拧。”他握着扳手,手腕轻轻晃了晃,再用力时,“咔”的一声,螺丝松了。傅星递过抹布:“你怎么知道的?”“我爷爷教的,他说每颗螺丝都有‘脾气’,急不得。”陈阳擦了擦手上的锈,指尖沾了点灰,傅星赶紧掏出湿巾——昨天用了一半,今天特意带来的,“用这个擦,比抹布干净。”
陈阳接过湿巾,擦手的时候,傅星看见他的手套破了个洞,在食指关节处,露出点皮肤,已经蹭得有点红。“你手套破了?”傅星问。陈阳低头看了看,笑了笑:“昨天换皮带的时候勾到了,没事,还能戴。”傅星没说话,心里记了下来——家里有双新的劳保手套,是爸爸上次单位发的,明天可以带来给陈阳。
齿轮箱拆开后,里面果然积了不少铁屑,有的卡在齿缝里,有的粘在箱壁上。陈阳拿着细毛刷,一点一点刷,动作很轻,怕把齿面刮花。傅星拿着小钩子,勾那些卡在缝隙里的铁屑,勾了几下没勾出来,反而把钩子卡住了。“慢点,往左边挪点。”陈阳凑过来,手覆在傅星的手上,轻轻调整钩子的角度,“这样就能勾出来了。”他的手心有点凉,覆在傅星的手背上,像上次下雨时伞柄的温度。傅星的手顿了一下,很快跟着陈阳的动作,把铁屑勾了出来,落在事先铺好的纸上,沙沙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