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盯着笔记看了半晌,突然拍了下大腿:懂了!那M03就是开主轴,M05就是停?
没错。傅星笑着点头,晚上我教你用计算机画图,比在图纸上改方便多了。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们的宿舍仿佛变成了一个临时的课堂。傅星将家里淘汰下来的旧电脑搬了过来,这台电脑虽然有些年头了,但还能勉强使用。屏幕不时地闪烁着,似乎随时都可能罢工;键盘上也有三个键需要使劲按才能起作用,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学习。
陈阳的学习进度比较慢,但他有着十足的韧劲。他常常对着电脑屏幕练习,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甚至到了后半夜还不肯罢休。长时间的练习使得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有一天凌晨,傅星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声响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陈阳正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在瓷砖上画着走刀路线。
这样容易记。陈阳抬头笑了笑,眼底泛着红血丝,你看,这个圆弧插补,就像车床上的月牙刀......
王师傅的转变藏在细节里。他不再蹲在角落抽烟,而是搬着马扎凑到操作台前,嘴里嘟囔着这按钮设计得不合理,却在技术员示范时,眼睛瞪得比谁都圆。有次陈阳去厕所,回来看见王师傅正对着他的笔记本比划,听见脚步声赶紧合上,耳根却红得厉害。
师父,我给您画了张操作流程图。陈阳把张新画的图递过去,上面用大号字体写着步骤,您看看合不合适。
王师傅接过图,手指在换刀步骤那里顿了顿,没说话,转身时却把图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了上衣口袋。
数控机床运到那天,整个厂的人都围了过来。银灰色的机身泛着冷光,比旁边的老车床高出一截,操作面板上的按钮整整齐齐,不像老车床的操纵杆布满油污。陈阳伸手摸了摸冰凉的导轨,指尖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机器通电自检的声音。
谁先来试试?技术员掀开操作椅的防尘罩。
陈阳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傅星在他后背推了一把:按咱们练的来,没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坐下,椅子的高度刚刚好,膝盖碰到操作台的瞬间,突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摸车床时的紧张。
输入程序的手有些抖,回车键按下去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机器的嗡鸣。刀头缓缓降下,离工间还有一毫米时精准停下,接着开始匀速切削。铁屑卷曲着落下,像金色的弹簧。旁边有人报出测量尺寸:直径25.00毫米,误差零!
车间里爆发出掌声,王师傅站在人群后面,烟袋锅忘了点,嘴角偷偷往上翘。陈阳站起身时,发现后背的工装已经湿透,傅星递过来的毛巾带着阳光的味道。
比练的时候快了十秒。傅星低声说。
你掐着表呢?陈阳笑着捶了他一下,手劲却没控制好,两人笑作一团。
新设备带来的变化立竿见影。原本需要两个师傅轮流守着的工序,现在设定好程序就能自动运行。傅星拿着新做的样品去跑客户,对方用卡尺量了三次,当场签了五万块的合同:你们这精度,比得上大厂了。
但麻烦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一个暴雨夜,车间突然断电,恢复供电后,数控机床启动时屏幕上跳出一串红色报错代码。陈阳对着说明书查了半个小时,额头抵在冰冷的操作面板上,听见雨点砸在屋顶的声响,像在催命。
伺服驱动器过载。傅星举着手机跑进来,屏幕上是刚从供应商那里问到的答案,可能是断电时刀架没回原点。
王师傅不知什么时候披着雨衣来了,手里拎着个工具箱:别光看屏幕,拆开护板看看。三人合力卸开侧面的钢板,雨水顺着缝隙往里渗,在电机上积了层水珠。王师傅用抹布擦干水迹,指着个微动开关:这里受潮了,接触不良。
等修好机器,雨已经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远处的电线杆上站着几只湿漉漉的麻雀。陈阳蹲在地上收拾工具,看见王师傅的手背上划了道口子,正往下渗血。
师父,我给您包扎下。他从兜里摸出创可贴。
王师傅把手往身后藏:这点伤算啥。却还是乖乖伸了过来,你们俩小子,倒是比我想的有出息。
那天之后,王师傅开始主动问起编程的事。有次陈阳在调试程序,他蹲在旁边看了半晌,突然说:这个圆弧插补,是不是能改改参数,让刀头走快点?陈阳愣了一下,按他说的修改后,加工时间果然缩短了五分钟。
傅星趁机又谈成了个大客户,对方要求每月供应两百个精密零件。厂长在会上拍着傅星的肩膀说:年底给你俩发奖金,够你们每人买台彩电的。
我们想再添台数控铣床。傅星突然说,有了铣床,就能做更复杂的零件,隔壁汽配厂的订单......
厂长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想干,我就支持。但钱得你们自己想办法,厂里账上......
我们去跑贷款。陈阳接话,我叔在信用社,应该能通融。
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人跑遍了城里的银行。傅星拿着精心做的可行性报告,陈阳带着样品,被拒绝了七次,终于在第八家银行拿到了三十万贷款。签合同那天,两人在路边摊吃了碗牛肉面,傅星把卤蛋推给陈阳:等铣床到了,咱们就能做齿轮箱了。
嗯,到时候请个设计员,不用再照着别人的图纸做了。陈阳咬着蛋,眼里闪着光。
铣床安装调试那天,王师傅带来了瓶老酒。三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的阳光穿过机床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像张铺展开的网,网住了车间里的机油味、金属味,还有三个男人眼里的希望。
以后啊,咱们也能接出口的活儿。王师傅喝干杯里的酒,我年轻的时候,就盼着咱们厂的零件能装上外国的机器。
傅星和陈阳相视而笑,没说话。但彼此都知道,他们心里的蓝图,比王师傅说的还要大。墙角的老座钟敲响了下午三点,新铣床的刀头开始转动,发出平稳的嗡鸣,像在为这个春天,为这个充满可能的未来,奏响新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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