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陈邦直说的第一段有实际意思的话,首先他强调了朱燮元朱总督,以此表达他所站的阵营唯朱燮元马首是瞻,绝不是张论和侯良柱那些四川派。
而他口中的奢安之事,指的是天启年间,四川永宁宣抚司奢崇明及贵州水西宣慰司安位叔父安邦彦的叛乱。
这叛乱从天启元年前后大规模交战持续九年,波及川、黔、云、桂四省。期间,局势一度失控,叛军攻破占据了重庆,成都也被围攻。场面糜烂,三省军队深陷泥潭。
直到崇祯元年,朝廷诏兵部侍郎朱燮元总督湖、贵、云、川、广五省军务,专掌平奢安事。也是直到去年崇祯二年八月,叛军奢崇明在永宁兵败被杀,连绵战争才告一段落。
这句话很短,其中却告知了杨凡,陈邦直他的站队派别。同时也暗示了杨凡的站队,一旦接受了他们运作得来的官职,那便会被打上西南派的烙印。
“回道员大人话,小人自小便知道,奢安之乱时论力挽狂澜,首推朱总督,日后小人必定以其为榜样,小子根基薄弱,无甚经验,日后我就是朱总督与陈大人的兵,大人指哪里,小人便打哪里,还需两位大人多多指导小人。”
头上的声音舒缓了许多,杨凡的答复让他觉得颇为满意,连连点头觉得孺子可教,他又道:“此事是必然,既然是我察举升任的官儿,那老夫也就担下了连带责任,日后你有甚不懂的,也可找肖先生,让他传话。”
“小人已铭记心中。”
两人此时已经将站队问题说清楚,陈邦直对于杨凡的态度和机灵劲还算满意,语气一时间也温和了不少。
只是杨凡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一直跪着接受问话,这石板坚硬又冰冷,膝盖传来阵阵钻心般疼痛,腰部也有些支撑不住,可陈邦直没叫他起来,他也只能苦苦咬牙支撑。
陈邦直小酌一杯后,又悠悠说道:“入了军旅,便要忠心为国上阵杀敌,你可知兵?”
杨凡深知此刻容不得胆怯,斟酌片刻之后道:“小人虽从未入过军旅,但熟读兵书,戚少保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小人拜读不下十遍,已是烂记于心,自认为对知兵来说,能有戚少保两成,其余则需在实战中磨合操练。”
说完这句话后,杨凡埋头等着反馈,心情开始紧张。
等待是煎熬的,好在没有等多久,陈邦直的声音又响起了。陈邦直轻轻咳嗽了一声,杨凡这个回答十分狡猾,说的都是虚的,并无实话。
“你说的这些,我并不关心,我只是直言告诉你,你去的重庆两江千总乃是我虎口夺食,从那侯良柱手里抠出来的,到了重庆能否站得住,还得看你个人造化。”
“陈大人既然给个机会,小人必定全力以赴,结果如何,也当由小人一人受之。如若侥幸站稳脚跟,今后必定不忘再造之恩。”
杨凡对着堂上一磕头。
“很好。”
片刻后,陈邦直在桌上开了一坛新酒,温和道:“快起来吧,喝了这酒,咱们也就是一路人。”
为杨凡买官,陈邦直是有出力的,不过千总品级在正六品,不过举手之劳,于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事。
杨凡忍着膝盖的剧痛站起,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等到站直了身体,杨凡微微抬眼,第一次看到了陈邦直的面孔,还有对方那颇具醉态的眼神。
池塘外的桥那边,隐约传来阵阵热烈呼喊声,新的一年马上要来了。
……
石望将三千两银子全数交给肖先生,随后搀扶着杨凡一前一后告别了陈府。
今日街上人声鼎沸,十二月底的四川少有下雪,但今年却是一直刮着凛冽寒风,下着小雪,可就算如此,也抵不住百姓跨年的热情。
杨凡紧了紧自己深色长袍,抬步朝客栈走去,身旁的石望紧紧跟随。两人漫步在街头,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感受着这独特的节日氛围。
这是杨凡过的第一个年。
街道两旁,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在白色墙壁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喜庆。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贴着崭新的春联,那墨色的字迹诉说着人们对新一年的期许。
远处的富绅宅子,不时传来阵阵爆竹声,清脆而响亮,打破了冬夜的寂静。
杨凡走了一段后,停在街道的江边,大口呼吸着这个时代的空气,感受着周围人们真实的话语声。
这一刻他好似才真正的融入了这个世界,但还是会经常在某一个瞬间,感觉到自己还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那个为了生计甘做牛马的打工人,还是吃着预制菜,挤着地铁、蹬着共享单车,瞧着手机显示的最后一分钟,卖力奔跑的那个人。
锦江对面的街边小摊上,红彤彤的糖葫芦在灯笼光下闪烁,人群熙熙攘攘,几个百姓拉着小孩,正在为买与不买而发愁。
夜幕渐渐降临,今夜天空中的光芒荟聚一齐,照亮了整个成都的年夜,为这个动荡的时代带来一丝短暂的宁静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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