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使者离去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已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营地里的喧嚣似乎都刻意避开了秦战他们所在的这片角落,连风声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窥探。
秦战没有立刻返回工棚,他独自一人站在营垒边缘的望楼上,眺望着使者消失的方向。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粗糙的木质地板上。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黑伯给的那个铁烟斗,冰凉粗糙的触感,像此刻的心情。
两个月的倒计时,开始了。
这六十天,将决定他是成为权力博弈中一颗被利用后丢弃的棋子,还是能真正抓住一线生机,在这大争之世扎下属于自己的根。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马匹和陌生人带来的陌生气息,混合着边关特有的尘土与枯草味道。转身,下楼,步伐坚定地走向属于他的那间低矮窝棚。
窝棚里,气氛压抑。二牛、猴子、赵老蔫等十个人或坐或站,个个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迷茫。看到他进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像一群在暴风雨前寻找头雁的雏鸟。
“头儿……”二牛瓮声瓮气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咸阳来的大官……说啥了?是不是……要抓咱去砍头?” 他这话问得直接,却也问出了大多数人心底的恐惧。柱子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秦战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而惶恐的脸。这些与他一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弟兄,此刻的命运已与他紧紧捆绑。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窝棚中央,那里有一个用泥土垒砌的、平日里用来烤火的小坑。他蹲下身,捡起几根干柴,慢条斯理地架起来,然后用火折子点燃。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棚内的一部分阴冷和昏暗,映照在众人脸上,明暗不定。
“砍头?”秦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暂时还不会。”
他拨弄了一下柴火,让火焰燃得更旺些。“那位王令史给了我们两个月时间。”他抬起头,目光如炬,“两个月,让我们把泥模铸箭的法子,还有炼铁的门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下来,画出来,交上去。”
“交上去?那不就是把咱们吃饭的家伙送人吗?”赵老蔫忍不住叫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一丝被触及利益的恼怒,“没了这些,咱们还算个啥?以后谁还看得起咱们?”
“是啊头儿!这可是咱们拿命换来的本事!”
“交了,功劳不就是别人的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窝棚里顿时充满了愤懑和不平之气。
秦战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众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他才缓缓站起身,火光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将他与众人隔开,又仿佛将他推到了所有人的前方。
“你们以为,不交,就能保住这些‘本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锥子,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咸阳一句话,就能把我们调去最危险的斥候队,或者随便安个罪名,让我们死得不明不白。到时候,别说本事,连命都没了!”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众人心头的躁动。现实,往往比想象更残酷。
“那我们……就只能任人拿捏了?”猴子声音低沉,带着不甘。
“当然不。”秦战斩钉截铁,“交出东西,是必须的,这是保命的第一步。但怎么交,交多少,交完之后我们怎么办……这里面,有文章可做。”
他走到众人中间,压低声音,眼神锐利:“这两个月,是我们的机会!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把现有的东西记录下来,更要在这两个月里,弄出更厉害、更让他们离不开的东西!尤其是铁!”
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我们要让他们看到,秦战和他手下这帮弟兄,不是一次性的蜡烛,点完就灭!我们是一座挖不完的宝山!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资格跟他们谈条件,而不是像待宰的羔羊,只能祈求别人的施舍!”
他的话,像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新的火苗,让绝望的众人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
“头儿,你说咋干,俺就咋干!”二牛第一个响应,用力拍了拍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
“对!听头儿的!”
“拼了!大不了就是个死,总比窝窝囊囊强!”
群情再次激奋,但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恐慌,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好!”秦战目光扫过每一张重新变得坚定的脸,“既然大家信我,那我们就搏一把!从明天起,我们没有操练,没有巡逻,所有时间,都用来做两件事!”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把我们现在会的那套泥模铸箭的法子,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用什么土,加多少水,怎么和泥,阴干多久,烧什么火候……全部给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记下来!猴子,你心思最细,这件事主要由你负责,带着柱子他们做,不能有任何遗漏和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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