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纬。”苻坚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压过了风声,传遍城头城下,“回去告诉姚仲业(姚苌字仲业)。”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他要的粮食,就在这里。是朕,和这满城军民,从牙缝里,从鬼门关口,省出来‘借’给他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泣血般的控诉和帝王最后的威严:“让他记住今日!记住他是在用什么换取这些粮食!记住他身为臣子,却行此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举!朕,可以给他粮!但他吞下去之后,是否对得起这满城饿殍,对得起这煌煌青天,对得起他姚弋仲父亲的在天之灵?!”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城头。不仅是尹纬脸色微变,城上城下,所有听到的秦军将士,无不浑身剧震!陛下这不是在妥协,这是在用最后的声音发出最悲壮的诅咒!许多士兵再也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和寒风,留下滚烫的痕迹。一股悲愤至极、同仇敌忾的情绪,如同野火般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点燃!
尹纬脸上的得意消失了,变得阴晴不定。他没想到苻坚会如此撕破脸皮,进行如此公开的道德审判。这让他接下来的话显得有些苍白和狼狈:“陛下言重了…姚都督一片忠心…”
“不必多言!”苻坚猛地一挥手,打断他,“粮食,拿去!但朕有言在先,粮草筹集不易,需分批交付。这是第一批!让他好生‘享用’!”
说完,苻坚不再看尹纬,猛地转身,对窦喝令:“放下去!”
窦冲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厉声下令:“放粮!”
死士们用力将一个个麻袋推下城头。麻袋沉重地落在城下松软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溅起些许尘土。
尹纬看着那些堆积起来的麻袋,虽然目的达到,但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苻坚的反应太过激烈,话语太过尖锐,这不像是一个彻底屈服者该有的姿态。但他仔细看了看那些麻袋,苦布下的形状和散落出来的少许颗粒,确实是粮食无疑。他压下疑虑,示意手下上前接收清点。
“陛下…”太子苻宏在苻坚身后,声音颤抖地低语,“我们…我们以后怎么办?”
苻坚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姚苌军营的方向,声音低得只有身边几人能听到,冰冷而淬毒:“怎么办?等着…听羌贼大营疫病横行的好消息吧。”
苻宏和苻晖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充满极致的惊骇!
他们瞬间明白了!那些麻袋里,绝不全是粮食!陛下动用了武库里那些因为潮湿或陈旧而霉变、甚至可能沾染了病死牲畜秽物、连饥民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毒粮”!陛下这是在投毒!用这最后一点粮食作为剧毒的饵料,去毒杀姚苌的军队!
这是何等绝望!何等酷烈!同归于尽般的毒计!
苻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看着父皇那冰冷的侧脸,第一次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惧。而苻宏则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羌人营中瘟疫爆发、尸横遍野的惨状,也看到了父皇和整个大秦皇室,最后的一丝道德和退路,也随之彻底断绝。
城下,尹纬的手下粗略检查了麻袋,确认是粮食后,便开始装车。尹纬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只得朝着城楼拱了拱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虚伪:“陛下慷慨,外臣必定将陛下厚意和…嘱托,一字不差地带回给姚都督!告辞!”
他带着车队,快速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莫名心悸的地方。
城楼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依旧呼啸。
粮车远去的吱呀声,像是送葬的挽歌。
苻坚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云层,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血红而凄冷的光边。
他付出了帝王的声誉,赌上了最后的人性底线,投下了这绝望的毒饵。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毒发,或者…等待更快的灭亡。
长安的黄昏,在这一刻,被染成了绝望和疯狂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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