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使臣铩羽而归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朝野。有人拍手称快,赞叹李奉仪巾帼不让须眉;也有人暗中蹙眉,觉得此举过于强硬,恐彻底激怒北狄,引来更大规模的报复。然而,无论外界如何议论,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边境的局势,并未因这次“求和”而真正缓和,反而更加暗流涌动,如同一张逐渐拉满的弓,弦音紧绷。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一份来自兵部的例行奏报,被悄然送到了御书房皇帝的案头。奏报中提到,雁门关外,北狄的小股游骑活动近日明显频繁,虽未发生大规模冲突,但那频繁擦碰的火星,已足以让任何有经验的将领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也正是在这个午后,身体已大致康复,但因“旧伤未愈”一直在家荣养的前雁门关副将、李凤瑶此身的生父,李都尉李擎,换上了一身浆洗得笔挺、却依旧能看出多次缝补痕迹的旧日戎装,穿过重重宫门,来到了紫宸殿外,请求面圣。
当内侍通传的声音响起时,皇帝萧琰正与几位枢密院重臣商议边境增兵事宜。听闻李擎求见,他略一沉吟,便宣了进来。
李擎迈入大殿,他的步伐因旧伤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迟滞,背脊却挺得如同他曾经镇守过的关墙那般笔直。那身略显陈旧的铠甲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寒酸,反而沉淀着一股百战老将特有的、洗尽铅华的厚重与威严。他花白的鬓发在穿窗而入的日光下闪着银芒,脸上纵横的皱纹如同刀刻,记录着无数风霜雪雨与沙场烽烟。
“臣,李擎,叩见陛下。”他的声音洪亮,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回荡在安静的大殿中,与那些文臣清朗或武将粗豪的声音都不同,是一种真正在血与火中淬炼过的沉浑。
“李爱卿平身。”皇帝看着殿下的老将,目光复杂。李擎是功臣,亦是“罪臣”(虽已查清是被吴奎构陷),其女李凤瑶更是屡立奇功,于皇家有恩。让他一直荣养,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陛下,”李擎没有起身,反而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畏惧,而是压抑了太久的恳切与决绝,“臣,蒙陛下天恩,得以苟全性命,在京中安度残年。然,近日闻听北狄贼心不死,边境烽烟再起,臣……臣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是纯粹的老兵听到战鼓声时的本能反应:“臣虽年迈,身上旧伤十余处,然筋骨尚健,于雁门关内外地形、北狄用兵习性,尚算熟悉!臣恳请陛下,允臣重返雁门关,哪怕为一小卒,执戈守城,亦不负陛下昔日知遇之恩,不负臣这一身戎装!”
他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发出沉闷的声响。“求陛下,成全老臣报国之心!”
殿内一时寂静。几位枢密院大臣交换着眼神,有人面露赞许,有人则微微摇头。李擎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其身份毕竟敏感,且年事已高,旧伤缠身,是否还能胜任边关艰苦?
皇帝没有立刻回答,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扫过殿下跪伏的老将,又似无意地,掠向了站在武将队列末尾,此刻双拳微微握紧,眼神关切地落在父亲身上的李凤瑶。
“李爱卿忠勇可嘉,朕心甚慰。”皇帝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只是,爱卿年事已高,旧伤在身,边关苦寒,战事凶险,朕……”
“父皇!”
皇帝的话未说完,萧战已忍不住急切地出列,躬身道:“父皇,李都尉熟悉边境,忠心耿耿,正是目前雁门关最需要的老成宿将!有他回去坐镇,必能稳定军心,震慑北狄!儿臣以为,当允李都尉所请!”
萧战的话,代表了一种态度,也打破了大殿中的平衡。
就在这时,李凤瑶也一步踏出,她的动作不如萧战那般急切,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她先是对皇帝行了一礼,然后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帝审视的眼神,声音清晰而冷静:
“陛下,臣女以为,七殿下所言极是。家父虽年长,然经验丰富,对边境了若指掌。北狄新败,其心不死,正需熟悉敌情之老将坐镇,方能洞察先机,防患于未然。且家父一片赤诚报国之心,天地可鉴。让他重返沙场,不仅能助守边境,更能彰显陛下不计前嫌、唯才是举之胸襟。于国于边,于情于理,皆有利而无害。”
她没有过多强调父女之情,而是从纯粹的军事和政治角度进行分析,句句在理,掷地有声。她站在那里的姿态,与跪伏在地的父亲,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一个是曾经威震边关的老将,一个是初露锋芒的新星,血脉相连,信念相通。
皇帝看着殿下这对父女,沉默了良久。李凤瑶的分析,萧战的恳切,李擎的决绝,都在他心中权衡。最终,他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决断。
“准奏。”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擎听封!”
“臣在!”李擎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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