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振云那帮黄口小儿,仗着王爷宠信,尽出些馊主意!他们懂什么带兵?懂什么根基?”有人将矛头指向了推动改革的少壮派。
李崇山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冷意:“王爷年轻气盛,锐意改革,可以理解。但这军屯之事,关乎我军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祖宗之法,岂能说变就变?”他目光扫过众人,“我等深受国恩,世守北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爷此举,未免令人心寒。”
他没有明说反对,但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在他的暗示和纵容下,一股抵制改革的暗流开始涌动。一些卫所开始阳奉阴违,拖延清丈土地;军官们私下串联,抱怨之声不绝;甚至有一些低级军官受到上层压力,开始散布谣言,说“分田到户”是王府想要甩掉包袱,以后军士要自生自灭。
阻力比预想的还要大。朱宸瑄看着韩振云报上来的各地卫所消极应对的情况,眉头紧锁。他深知,这些旧军官在北疆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若强行推动,恐怕会引发军心不稳,甚至更严重的后果。但他改革的决心并未动摇,只是在思考,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完成这场刮骨疗毒。
心中烦闷之际,朱宸瑄信步来到了宁安堂。
沈清漪正坐在窗下,悠闲地修剪着一盆兰草。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沉静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似乎并未留意到儿子眉宇间的凝重,只是随口问道:“瑄儿,近日政务可还顺遂?”
朱宸瑄在母亲下首坐下,叹了口气,将屯田改革遇到的阻力详细道来,语气中难免带上一丝愤懑:“……母亲,这些旧部,昔日也曾随父王与我出生入死,如今却为了些许私利,罔顾大局,着实令人心寒!若非念及旧情,我真想……”
“真想如何?”沈清漪放下手中银剪,抬眸看他,目光清澈而深邃,“以雷霆手段,将他们一体罢黜,甚至法办?”
朱宸瑄没有说话,但紧握的拳头显示他确实动过此念。
沈清漪轻轻摇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瑄儿,治国理政,尤其是掌控军队,并非沙场厮杀,非黑即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些旧军官,盘踞多年,其关系网络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强行铲除,看似痛快,却可能动摇整个北疆防务的根基,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顿了顿,见儿子凝神静听,继续道:“你要明白,他们反对,并非全然是与你朱宸瑄个人为敌,而是你触动了他赖以生存的秩序和利益。对付他们,需要的是手腕,是耐心,是‘分化瓦解,拉拢多数,孤立少数’。”
“分化瓦解?”朱宸瑄若有所思。
“不错。”沈清漪颔首,“旧军官也非铁板一块。其中必有冥顽不灵、首鼠两端者,如李崇山之流;但也必有见识深远、顾全大局,或与李崇山等人本有嫌隙者。你的改革,损害的是上层军官的利益,但对中下层军官和广大军士,却是极大的福音。”
她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缓缓道:“你可知,为何历代改革,往往要借助‘拗相公’(指王安石一类锐意改革者),却又难以成功?只因他们常常过于理想,忽略了人心与利益的复杂博弈。你要推行新政,就不能将自己置于所有人的对立面。你需要找到盟友,哪怕是暂时的盟友。”
“母亲的意思是……”朱宸瑄眼中光芒渐亮。
“将你的政策,细细剖析给那些可能支持你的中下层军官听,让他们明白,跟着你,他们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前途才会更光明。对于上层,要区别对待。对李崇山这样影响力大、态度强硬的,要沉住气,先不动他,集中力量打击一两个跳得最欢、民愤较大、罪证确凿的次要角色,杀鸡儆猴。同时,暗中接触那些态度摇摆,或与李崇山不和的上层军官,许以好处,或承诺改革后其地位待遇不变,甚至更优,将其拉拢过来。”
沈清漪的声音不高,却如醍醐灌顶,为朱宸瑄指明了方向。“你要做的,不是用蛮力去推倒一堵墙,而是巧妙地抽掉几块关键的砖石,让这堵墙从内部开始松动,直至坍塌。记住,政治的艺术,在于平衡,在于驾驭人性,而非追求绝对的纯净。”
朱宸瑄豁然开朗,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他起身,向母亲深深一揖:“孩儿明白了!多谢母亲教诲!”
带着母亲的智慧,朱宸瑄调整了策略。
他首先让韩振云等少壮派军官,深入各卫所,尤其是中下层军官和普通军士中间,详细宣讲“分田到户”政策的好处,描绘改革后“耕者有其田,劳者得其食”的美好前景。消息在底层迅速传播,广大军士闻之无不欢欣鼓舞,期盼改革之心日益迫切,无形中给上层军官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与此同时,朱宸瑄亲自召见了几位态度相对温和、或与李崇山素有旧怨的指挥使、同知,如右卫指挥使张贲。他推心置腹,阐明改革是为了北疆长远强盛,承诺改革后,他们的合法俸禄和待遇只会提高,并暗示将来在新军中,他们这些“识大体”的老将,会得到更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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