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流秘舵的日子,像山涧里的水,表面平静,底下却自有其涌动的节奏。陈继祖一家和溥锡被安置在村落边缘一处独立的竹楼里,推开窗便能望见那终年雾气缭绕的深潭和环抱的峭壁,恍如世外桃源。
青鸾负责与他们接触,这女子话极少,神情总是冷冷的,办事却极利落。每日送来食物、清水,偶尔有些山野间的时蔬瓜果,不多不少,刚好够几人用度。继祖试图与她攀谈,询问些关于“隐流”、关于父亲往事,她都只是用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眸子看他一眼,简短答一句“不知”或“云师自有安排”,便不再多言。
秀姑和盼娣起初还有些惊魂未定,几日下来,见此地确实安宁,也渐渐放宽了心,帮着打扫竹楼,在楼前空地上开垦了一小片菜畦。盼娣甚至跟村里一位寡言的妇人学起了辨识草药。这乱世中难得的平静,让她们脸上重新有了些血色。
启明却是闲不住的。他伤好后,精力旺盛无处发泄,便整日跟着村里那些精壮汉子厮混。那些人看似普通村民,实则身手矫健,眼神锐利,显然是“隐流”培养的好手。他们也不排斥启明,教他辨识山中野兽踪迹,设置简易陷阱,甚至传授些近身搏杀的狠辣招式。启明学得极快,那股子野性和狠劲,倒让那些汉子有几分另眼相看。
溥锡贝勒则常常独自一人,要么在竹楼里写写画画,要么就站在潭边,望着北方怔怔出神。云中君偶尔会召他前去,一谈便是半日,回来时,溥锡脸上总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激动与茫然的神色。继祖隐约觉得,这位前朝贝勒,似乎在这“隐流”之中,找到了某种与他血脉相关的、新的寄托或使命。
继祖自己,则沉浸在云中君交给他的几卷残破古籍和一张标记着星辰与山川的古老舆图之中。这些典籍,记载着“龙气封印”的零星传说、历代守护者的隐秘事迹,以及一些看似荒诞不经的风水堪舆之术。云中君并未明说让他学这些做什么,只说“知其然,方能知其所以然”。
这日午后,继祖正对着一卷记载“镇河龙玦”形制与功用的残篇苦思冥想,青鸾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放下一套粗布短褂和一双结实的草鞋。
“换上,云师要见你。”她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继祖依言换上这身便于山野行动的装束,跟着青鸾出了竹楼。没有去云中君常待的潭边巨石,而是沿着一条隐秘的小径,向村落后方更高的山岭走去。
山路崎岖,林木渐深。青鸾步履轻捷,如履平地,继祖跟得有些吃力。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位于半山腰的天然石台。云中君负手立于台边,眺望着层峦叠嶂的远山。
“来了。”云中君未曾回头,声音随风传来,“看这山河,可觉壮阔?”
继祖走到他身旁,望着脚下云雾缭绕的群山沟壑,心中确有一股豪气滋生:“山河壮丽,气象万千。”
“是啊,气象万千。”云中君轻轻一叹,“可这气象之下,地脉流转,龙气升降,关乎的是一方水土的生机,乃至一族之气运。我‘隐流’一脉,自前明覆亡便隐入地下,所为者,非为一姓之兴衰,实为守护这神州大地潜藏的生机,以待天时。”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看向继祖:“你读了几日书,可曾想过,那‘镇河龙玦’,为何偏偏流落运河?那‘永顺号’,又为何偏偏在落马集段沉没?”
继祖一怔,这个问题他从未深思。
云中君抬手,指向远方隐约可见的一道蜿蜒水光:“你看,大运河,贯穿南北,如同人体血脉,沟通气机。落马集那段河道,看似平常,实则暗合地脉一个紧要的‘节点’,如同穴位。当年布置封印的高人,将‘镇河龙玦’置于运河,借水运之力温养,同时以其镇压水脉节点,维系龙气稳定。那艘船在彼处沉没,绝非偶然,定是有人算准了地脉节点,欲借沉船之事,破坏那处‘穴位’,松动封印!”
继祖听得心惊肉跳,只觉眼前展开的,不再是简单的山河美景,而是一张无形无质、却又关乎生死存亡的巨大棋局。
“守护龙气,并非枯坐山中。”云中君语气转厉,“需洞察地脉,明辨气机,更要……有斩妖除魔的雷霆手段!从明日起,你上午随我研习典籍舆图,下午,由青鸾传授你吐纳导引、强身健体之术,以及……我隐流护身保命的些许法门。”
他看了一眼旁边依旧面无表情的青鸾:“青鸾虽年少,却是我亲传弟子,身手堪用。你需用心学,莫要辜负你父亲的遗志,也莫要……枉送了性命。”
接下来的日子,继祖的生活变得异常充实,也异常艰辛。上午跟随云中君学习那些艰深晦涩的典籍,辨识舆图上那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符号标记;下午则跟着青鸾在山间石台上,学习如何调息,如何发力,如何利用地形隐匿、反击。青鸾教得极其严苛,一个动作不到位,便是冰冷的呵斥,甚至直接上手纠正,那手指如同铁钳,捏得继祖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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