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得厉害,墨坨似的云彩压着山尖,风里带着腥湿的土气。老船公揣着那两个救命的菜团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赶,心里头像揣了只兔子,咚咚直跳。离那岩缝还有一里多地,他猛地停住了脚。
不对。
太静了。
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山雀子都没了声响。只有风穿过林子的呜咽,还有……一种极细微的,金属刮擦岩石的动静。
他心头一紧,猫着腰,借着灌木的掩护往前摸。扒开一丛荆棘,往岩缝那边一瞧,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只见岩缝前方那片稍微开阔点的坡地上,不知何时,竟乌泱泱围了二三十号人!一半是穿着号褂子的衙役,持着腰刀铁尺,由王捕头领着,散成个半圆。另一半,则是些穿着杂乱、面露凶光的汉子,手里拿的都是砍刀、梭镖,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正是那“过山风”!
张县令和赵师爷竟也来了,躲在一众衙役身后,伸着脖子往岩缝那边张望,脸上又是紧张,又是狠厉。
岩缝口,孙二家和另一个汉子,拿着磨尖的树枝和石头,哆哆嗦嗦地挡在前面,身后是挤作一团、面无人色的妇孺。三娘把陈渡紧紧护在身后,秀姑搂着两个孩子,盼娣吓得小脸煞白,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里边的流匪听着!”张县令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本官奉命剿匪安民!尔等速速束手就擒,尚可留个全尸!若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我操你娘的狗官!”孙二家红着眼睛骂道,“俺们就是逃难的百姓!你们赶尽杀绝,不得好死!”
“过山风”嘎嘎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张大人,跟这些将死之人废什么话?弟兄们,男的砍了,娘们儿和崽子带走!动手!”
土匪们发一声喊,挥舞着刀枪就要往上冲。衙役们也有些骚动,王捕头脸色铁青,握着腰刀的手紧了又紧,似乎在下着某种决心。
“跟这帮畜生拼了!”孙二家吼了一嗓子,举起木棍。
眼看一场血腥屠杀就要开始!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山间的死寂。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土匪应声倒地,胸口绽开一朵血花。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山坡另一侧,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名黑衣劲装的汉子,人手一柄乌铳,枪口还冒着青烟。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正是德安。
“王爷驾到!所有人等,跪迎!”德安声如洪钟。
话音未落,又是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人,从林中小径缓缓而出。怡亲王胤祥身着石青色常服,外罩玄狐大氅,面色平静,不怒自威。他的身旁,跟着肩头裹伤、眼神如火的哑巴,以及面色复杂、被两名侍卫护着的胡世藩。
张县令和赵师爷一见胤祥,如同见了阎王,腿一软,“扑通”就跪下了,浑身筛糠似的抖。“王……王爷千岁!”
“过山风”和他手下的土匪也傻了眼,他们横行山林,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那通身的气派,那精良的乌铳,都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这人,他们惹不起。
“王……王爷?” “过山风”结结巴巴,手里的砍刀差点掉了。
胤祥没理会他们,目光扫过惊恐的妇孺,看过拼死挡在前面的孙二家,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张县令身上。
“张县令,”胤祥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方才说,奉命剿匪?奉谁的命?剿的又是哪门子匪?”
“下官……下官……”张县令汗如雨下,语无伦次。
“本王看你剿匪是假,杀人灭口是真!”胤祥语气陡然转厉,“勾结山匪,戕害良民,是为不仁;隐匿沉船旧案,是为不忠;欺君罔上,是为不义!你这不仁不忠不义之徒,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张县令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下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谁的命?!”胤祥逼问。
张县令猛地抬头,看向胤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绝望,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忍住。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沉默站在胤祥身侧的哑巴,突然动了!他像一头发现猎物的豹子,目光死死锁定了土匪群中一个一直低着头、试图往后缩的干瘦老头!那老头,正是那夜在牢中与他交手、寻找木牌的黑衣人!
哑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不顾肩伤,猛地朝那老头扑去!
那老头见行迹败露,眼中凶光一闪,非但不退,反而从腰间抽出一柄淬了蓝汪汪毒光的短刃,迎向哑巴!
“保护王爷!”德安大喝,黑衣侍卫瞬间护在胤祥身前。场面顿时大乱!
“过山风”见状,以为机会来了,嚎叫一声:“风紧!扯呼!”带着手下土匪就想趁乱往林子里钻。
“砰!砰!砰!”
乌铳再次响起,精准地打在土匪们前方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王捕头此刻再不犹豫,猛地拔出腰刀,指向“过山风”,对身后衙役喝道:“众兄弟听令!拿下这些为祸乡里的土匪!保护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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