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血腥气混着柴火的焦糊气,呛得人脑门子发紧。哑巴单手持短刀,刀尖儿往下滴着血珠子,另一只手捂着肩头,指缝里殷红一片。他周遭,横七竖八躺了四五个土匪,有的抱着腿嚎,有的直接没了声息。
“过山风”刀疤脸气得扭曲,他没想到这哑巴桩子这么硬,折了好几个弟兄还没拿下。“妈的,给老子乱刀剁了!”
众土匪发一声喊,又要涌上。
正在这当口,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响,夹杂着呜哩哇啦的唢呐声,由远及近,听着竟像是……官府的仪仗?
“过山风”脸色一变,竖耳细听。没错,是官锣,动静还不小。他啐了一口:“晦气!官狗子怎么摸上来了?撤!快撤!”
土匪们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地上同伴,搀起受伤的,唿哨一声,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庙外的黑暗里。
哑巴持刀而立,直到那锣声、脚步声到了庙门口,才身子一晃,靠住了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他抬眼望去,只见火把通明,一队青衣皂隶拥着一个穿着官服、头戴镂花金顶(注:清代七品县令帽顶)的人走了进来,正是那张县令和赵师爷。后头还跟着十几个持刀拿锁的捕快,为首一人,身材魁梧,目光锐利,便是王捕头。
张县令用手帕掩着口鼻,蹙眉扫了一眼庙内情形,目光在哑巴身上停留一瞬,又落到那受伤的土匪眼线身上。
那眼线一见官老爷,如同见了亲爹,爬过去抱住张县令的腿哭嚎:“青天大老爷!救命啊!他们是土匪……黑云寨的‘过山风’!要杀俺灭口啊!”
张县令一脚踢开她,冷冷道:“本官收到线报,说有土匪在此聚众滋事,戕害良民,特来剿拿!”他转向王捕头,“王捕头,将这匪妇,还有……”他目光又转向哑巴,“……这个受伤的,一并带回衙门细审!其余匪徒,给本官追!”
“嗻!”王捕头应声,示意手下拿人。
两个捕快上前就要锁拿哑巴。哑巴眼神一厉,短刀微抬。
“嗯?”王捕头上前一步,手按在腰刀上,一股煞气弥漫开来。这是个真见过血的。
赵师爷忙打圆场:“这位好汉,县尊老爷是来救你们的!你看这满地土匪,若不是老爷来得及时,你还有命在?跟老爷回衙门,把事情说清楚,自有你的好处。”
哑巴看着张县令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又瞥见赵师爷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心里明镜似的。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官府和土匪,唱的是一出黑白脸。
但他此刻力竭重伤,老船公他们下落不明,硬抗只有死路一条。他缓缓垂下短刀。
捕快上前,用铁链锁了哑巴,又拖起那哭嚎的匪妇。
张县令这才仿佛刚看见角落里昏死的陈渡(哑巴之前将他安置在神龛后阴影处),讶异道:“这还有一位?伤的如此之重,一同抬回去,好生医治,也是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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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老林。
老船公带着一群人,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无追兵声息,才敢停下来喘口气。清点人数,哑巴没跟上来,陈渡也不见了,众人心头都像压了块大石头。
三娘瘫坐在地,望着来路,眼泪止不住地流。秀姑搂着两个孩子,也是面色惨白。孙二家抱着那捡来的婴孩,唉声叹气。
“哑巴大哥他……”一个汉子哽咽道。
“闭肛!”老船公低吼,眼圈却是红的,“那小子……命硬得很!都给我打起精神!找个能藏身的地方,天快亮了!”
他强撑着,领着这群残兵败将,又往更深、更密的林子里钻去。幸运的是,他们找到了一处被藤蔓遮掩大半的岩缝,里面虽狭窄潮湿,但极为隐蔽。
众人挤了进去,惊魂甫定,只剩下后怕和失去同伴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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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大牢。
阴暗潮湿,气味熏人。哑巴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肩头的伤已被简单包扎,铁链锁住了手脚。隔壁牢房关着那个匪妇,还在喋喋不休地哭诉自己是良民,是被胁迫的。
哑巴靠墙坐着,闭目养神。他在等。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哗啦一声打开。进来的不是狱卒,而是赵师爷,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食盒的小厮。
赵师爷挥挥手,小厮放下食盒退下。他踱到牢门前,隔着栅栏看着哑巴,皮笑肉不笑:“好汉,受委屈了。”
哑巴睁眼,平静地看着他。
“今日之事,县尊老爷都查清楚了。”赵师爷慢条斯理,“你们是遭了土匪,九死一生。县尊老爷爱民如子,已派人去寻你的那些同伴了。”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哑巴的神色,见对方毫无反应,便继续道:“至于好汉你……身手不凡,是条好汉。窝在流民堆里,可惜了。县尊老爷惜才,有意给你个出身。只要你点个头,在衙门里补个捕快的缺,日后吃皇粮,岂不强过颠沛流离?”
哑巴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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