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爷只当他不信,压低声音:“不瞒好汉,如今这世道,山上山下,哪有什么黑白?县尊老爷要的是地方安宁。你熟悉那些人的踪迹,若肯效力,助官府将他们‘请’回来妥善安置,或者……彻底清净,便是大功一件。届时,金银、前程,唾手可得。”
图穷匕见。这是要哑巴卖友求荣,或者,当那把杀人的刀。
哑巴重新闭上眼睛,如同入定的老僧。
赵师爷等了一会儿,见他毫无表示,脸色沉了下来:“好好想想!想想你的命,想想……那个重伤的同伴,还在郎中手里躺着呢。”说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牢房里重归寂静。隔壁那匪妇也消停了。
哑巴缓缓睁开眼,看着从高窗透进来的一缕微弱天光。他抬起被锁链束缚的手,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小块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中间似乎曾嵌着什么东西,如今只剩一个模糊的凹痕。
他看着那玉,眼神深处,翻涌着比这牢狱更深的黑暗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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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集最好的客栈,“悦来”字号上房。
一个穿着宝蓝色杭绸直缀,外罩玄色暗纹马褂的中年人,正临窗而立,看着楼下街道。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温润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身后,垂手侍立着一个精干汉子,气息内敛,太阳穴微微鼓起。
“德安,这小小的落马集,倒有几分意思。”中年人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爷,按您的吩咐,都打听过了。”精干汉子德安低声道,“前几日山里似乎不太平,有土匪闹事,县衙今天一早还派了捕快进山。另外……县衙大牢里,新关进去两个人,一个哑巴,一个妇孺,据说是昨夜剿匪拿住的。”
“哑巴?”中年人眉头微挑。
“是。底下人远远瞧了一眼,说那哑巴……气度不像寻常百姓,倒像是行伍里打过滚的,伤得不轻,但脊梁骨挺得笔直。”
中年人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着窗棂:“运河上的事,查到哪一步了?”
“线索到这一段就有些模糊,几十年前那场大水,卷走了太多东西。不过,有老河工说,当年确实有一艘官船在这一带沉没,打捞上来的东西里,似乎有宫里流出来的物件,但记录语焉不详。”
中年人目光投向远处若隐若现的运河,眼神深邃:“宫里流出来的……皇阿玛当年南巡,赏赐下去,流失在外的器物不少。但若是额娘念念不忘的那一件……务必查清,那艘沉船,到底运了什么?那些东西,又落到了谁手里?”
“嗻!”德安躬身,“奴才已让人去寻更老的知情人,县衙的卷宗库,也要想办法看一看。”
中年人摆摆手,德安悄声退下。
他独自站在窗前,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若张县令在此,定会吓得魂飞魄散,这位,正是他口中那位即将“途经”的京城贵人——当今圣上的九弟,和硕怡亲王,爱新觉罗·胤祥。(注:此处为虚构,借用历史人物关系营造氛围)
他追寻的,并非一般的宫中之物,而是一段被时光尘埃掩埋的,关乎天家体面与前朝秘辛的旧案。这案子的线头,似乎就牵在这小小的落马集,牵在这运河的波涛与山林的迷雾之中。
而他与牢中哑巴,山中陈渡、老船公这些苦命人的命运,还远未到交织的时刻。
山雨,还未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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