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搂着丫蛋,在那石头缝子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说是睡,其实眼皮子沉得抬不起来,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支棱着耳朵听四下的动静。上头孔洞没再传来那骇人的咀嚼声,许是那怪物折腾乏了,挪了窝。下头暗河码头那边,也是死寂一片,再没听见人声。
这死静,比先前的响动还叫人心里头发毛。
丫蛋在她怀里不安生地扭,小肚子咕噜噜直叫唤。孩子家禁不住饿,那点子微弱的哼唧,像小猫爪子,一下下挠着三娘的心肝。她自个儿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嘴里干得冒火,可这地方,除了湿漉漉的石头,就是那看着黑黢黢、不知有毒没毒的河水。
她挣扎着坐直了些,借着那点子微光,又去瞧旁边的陈渡。这一瞧,心里头咯噔一下。
陈渡那脸色,竟不像先前那般死灰了,隐隐透出点活气。最奇的是,他胸口那片衣裳底下,又透出那冰蓝色的微光来,一明,一灭,慢悠悠的,倒像是睡着了的人在打鼾。光虽弱,在这墨般的黑暗里,却显得格外扎眼。
三娘心里怦怦跳,也说不上是怕还是盼。她轻轻唤了一声:“陈大哥?”
没应声。那微光依旧不紧不慢地闪着。
她又壮着胆子,伸手想去探探他的鼻息。指尖刚要碰到,陈渡的身子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像是憋了许久的气终于喘了过来。他眼皮子颤动了几下,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那眼里没甚神采,空茫茫的,像是蒙了一层雾。他转了转眼珠,好半晌,那目光才慢慢聚拢,落在三娘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几分吃力。
“……三……娘?”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锣。
“哎!陈大哥,你……你醒了!”三娘又惊又喜,眼泪差点掉下来,忙凑近了些,“你可算醒了!觉得咋样?”
陈渡没答话,他似乎想动,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闷哼一声,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目光扫过这逼仄的石凹,和蜷缩在三娘怀里的丫蛋。
“这……是哪儿?”他问,气息依旧微弱,“老鱼……叔呢?哑巴兄弟……”
三娘鼻子一酸,眼泪这回是真没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她哽咽着,把后来发生的事,老鱼头怎么被那怪物拖走,哑巴怎么引开追兵,李老汉怎么疯疯癫癫地跑了,一五一十,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
陈渡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像是结了冰的河面,底下有暗流涌动。听到老鱼头的死讯,他眼皮垂了下去,搁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发了白。听到哑巴跳了暗河,他胸口那冰蓝色的微光,猛地急促闪烁了几下。
三娘说完,拿袖子抹了把脸,带着哭腔问:“陈大哥,咱们……咱们这可咋办啊?”
陈渡没立刻言语。他试着抬了抬手,那手抖得厉害。他慢慢地将手按在自己胸口,那冰蓝光芒闪烁的位置,眉头微蹙,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吐出一口气。
“水……”他说。
三娘忙道:“下头倒是有河,可那水看着浑,不知……”
“无妨……”陈渡打断她,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肯定,“扶我……下去。”
三娘看他那虚弱的样子,哪里敢让他乱动?“陈大哥,你这身子……”
“死不了……”陈渡扯了扯嘴角,像是个笑,却比哭还难看,“得……下去看看。”
他态度坚决,三娘没法子,只好先把丫蛋放在一旁,使足了力气,将他从石凹里搀扶起来。陈渡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肩上,每一步都迈得艰难,脚下虚浮,像是踩在棉花套子上。
两人搀扶着,一步步往下方那透着昏黄灯光的码头挪。短短一截路,歇了三回,才算是捱到了那开阔处。
一到这码头边上,三娘腿就软了。看着那散落的刀剑,横躺的尸首,还有空气中没散尽的血腥气,她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陈渡靠着她站稳了,目光沉沉地扫过这片狼藉。他的眼神在那散开的油布包、那黑漆漆的刀剑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那辆歪斜的木车上,最后,定定地望向那幽深流淌的暗河。
河水平静地流着,黑得像墨,映着岩壁上那几盏孤灯,泛着些破碎的光。哑巴就是跳进了这里。
陈渡胸口那冰蓝的光,又轻轻闪动起来,与那河水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呼应。他推开三娘搀扶的手,踉跄着走到河边,蹲下身。
三娘吓得心都快跳出来:“陈大哥,小心!”
陈渡没理会,他伸出那只没怎么受伤的手,探向河水。指尖刚一触到那冰冷的水面,他浑身便是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猛地缩回手,盯着自己的指尖,又抬眼看向河水深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这水……不对。”他喃喃道。
“咋……咋不对了?”三娘紧张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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