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根的只言片语和那树干上饱含血泪的刻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陈渡心中激起层层波澜,久久无法平息。官杀,逃亡,钥,诅咒……这几个词反复咀嚼,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靠在温泉池边,任由那硫磺气息包裹,体内的伤痛在药力和温泉的作用下缓慢修复,但心头的沉重却丝毫未减。他看着那些在幽蓝蕨光下沉默劳作的“石根”人,他们佝偻着背,用苍白变形的手采集发光的蕨叶,捕捞温泉池里一种近乎透明的小虾,动作缓慢而精准,仿佛一套沿袭了百年的、刻入骨髓的本能。
他们曾是水衡官署征调的工匠、漕工,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也是某种可怕“诅咒”的承受者。百年过去,他们适应了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变成了这副非人非鬼的模样,连同记忆和语言,似乎也都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退化、扭曲,只剩下麻木的生存和那树干上无声的控诉。
那个“钥”,那个河图石,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引发诅咒的媒介?还是……掌控某种力量的关键?石根最后那复杂的一瞥,又意味着什么?
陈渡感到一阵无力。真相的碎片就在眼前,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反而引出了更多的迷雾。
“渡哥,喝点水。”三娘将盛着泉水的蕨叶递到他嘴边,打断了他的沉思。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之前镇定了一些,或许是这片相对安全的环境给了她一丝喘息之机。
陈渡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温带着硫磺的微涩。“丫蛋呢?”
“吃了点果子,睡着了。”三娘低声道,目光忧心地扫过周围,“咱们……真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陈渡知道她的恐惧。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终究是异类之地,那些沉默的“石根”人,那诡异的环境,都让人不安。而且,他们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
“不会。”陈渡声音低沉,“等我能走了,我们就找路出去。”
“出去?回上面?”老鱼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蹲在旁边,压低声音,“上面那两伙煞神,怕是还在到处找我们,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鬼东西……”
“留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陈渡看着老鱼头,“这些‘石根’人,靠这地下的东西活命,我们能撑多久?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窝棚,“我总觉得,这地方……也不太平。”
他想起之前甬道里那些奔腾而过的多足怪虫,它们似乎就是从更深处逃上来的。这地底世界,恐怕并非只有这一处安宁的角落。
老鱼头沉默地点了点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温热的石地上划拉着。“路……不好找。我们来时那条道,怕是已经被那些虫子或者追兵堵死了。”
“那个石根,”钟伯也凑了过来,声音压得更低,“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能不能……再问问他?”
陈渡摇了摇头。“他肯说那些,已经不容易。再问,只怕……”他想起石根那封闭的姿态和眼底深藏的悲怆与警惕,知道强求不得。沟通的桥梁,只搭建了脆弱的一线。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负责给他们送食物和水的佝偻身影,又一次出现了。他这次没有带来果实,而是手里拿着几束干枯的、不再发光的蕨类植物茎秆,茎秆被某种坚韧的藤蔓捆扎在一起,形成了几根短棒。他将短棒放在陈渡他们面前,然后指了指温泉池下游的方向,那里是暗河奔腾而去的幽暗之处。
接着,他又指了指短棒,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口中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光。”
意思是,这些短棒可以发光?用来照明?
陈渡心中一动。这算是……一种帮助?指引他们往下游走?
他尝试着拿起一根短棒。入手很轻,干枯的蕨杆十分脆弱。他犹豫了一下,学着佝偻身影的样子,将短棒在一块石头上用力一磕!
“噗!”
短棒的一端瞬间被引燃,腾起一团稳定的、虽然不算明亮但足以照亮数步范围的黄色火焰!火焰燃烧时,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类似松脂的香气,并没有多少烟。
这竟然是一种天然的火把!
众人脸上都露出惊喜之色。在这黑暗的地底,光就意味着方向和希望。
佝偻身影见他们明白了,便不再多留,再次无声地退入蕨类丛中。
“他这是……指了条明路?”李二狗看着下游那片被火把光芒微微驱散的黑暗,声音里带着期盼。
“是路,但未必是明路。”老鱼头泼了盆冷水,他拿起一根火把仔细端详,“这东西做得很粗糙,像是临时准备的。他们自己在这里生活,根本不需要这种玩意儿。给我们这个……更像是在打发我们走。”
陈渡默然。老鱼头说得有道理。石根和这些“石根”人,对他们这些外来者,态度是复杂而矛盾的。既有一丝源于共同受害者的微弱同理心(提供治疗和食物),又有深深的警惕和不愿招惹麻烦的疏离(指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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