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渡回头,看着老人那张古井无波的脸,重重点头:“晚辈记下了。”
老人不再多言,调转船头,摇着橹,慢慢消失在海雾里。
陈渡站在陌生的河滩上,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植被气息的空气。这里已经不是泉州那种黏腻的繁华,空气干冷了许多。
他戴上斗笠,背好包袱,沿着河汊向上游走去。他需要找到官道,或者能雇到车马的地方。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看到了一条夯土官道,路上有零星的马车和行人。他不敢走大路,只在路旁的树林和田野里穿行,远远跟着路的方向。
傍晚时分,他在一个路边茶摊买了几个饼子,就着凉水啃着。听到旁边几个行商的谈话。
“……听说北边运河上又不太平了,漕粮船都被劫了好几次!”
“可不是嘛!说是闹‘河匪’,我看啊,八成跟四海脱不了干系!他们现在势力越来越大,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
“唉,这世道,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河匪?四海?陈渡心里一紧。看来四海在北边果然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必须更快些。
接下来的日子,他昼伏夜出,尽量避开城镇,沿着官道旁的野地赶路。盘缠所剩无几,他就帮路过的农家干点零活,换口吃的,或者采摘野果充饥。风餐露宿,身上的衣服很快又变得破旧不堪,脸上也多了些风霜之色。
越往北走,气氛似乎越发紧张。关卡盘查变严了,时常能看到官兵骑马驰过,脸上带着肃杀之气。关于“河匪”和“漕运”的议论也越来越多。
这天,他靠近了一个运河边的小镇。他不敢进去,躲在镇外的一片芦苇荡里,观察着运河上的情况。
河水依旧是浑浊的黄色,但往来船只明显少了,偶尔有几条官船或者悬挂着“四海”旗帜的货船驶过,速度很快,船上的护卫手持兵器,眼神警惕。
他看到一条小渔船试图靠近一条四海货船兜售鲜鱼,却被船上的护卫粗暴地呵斥驱赶,差点被船桨打翻。
四海在这里,俨然已是土皇帝。
他在芦苇荡里等到天黑,才悄悄摸到镇子边缘。他需要打听更确切的消息,尤其是关于四海货栈总号的位置,以及是否关押着重要人犯。
镇子不大,夜里很安静。他找到一家还没打烊的小酒馆,里面坐着几个喝闷酒的力夫和渔民。他走进去,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烧酒,坐在角落里。
酒馆里气氛沉闷。他听着那些人的闲聊,大多是抱怨生计艰难,四海盘剥太狠。
“……码头上现在全是四海的人,卸货的价钱被压得死死的,不干就滚蛋!”
“听说他们总号那边,前阵子还真抓了个女刺客,闹得挺大……”
“嘘!你不要命了!敢议论四海的事!”
女刺客?陈渡的心猛地一跳!是阿青吗?
他按捺住激动,等那几个议论的人喝完酒离开,才走到柜台边,假装随意地问掌柜:“掌柜的,打听个事,四海货栈的总号,是在清江浦吧?”
掌柜的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有个远房亲戚在那边跑船,想去投奔。”陈渡编了个理由。
掌柜的似乎信了,低声道:“是在清江浦,运河闸口那边,最大的那片宅子和仓库就是。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小哥,听我一句劝,要是没啥要紧事,最近别往那边凑,不太平。”
“怎么了?”陈渡追问。
掌柜的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听说他们抓了个厉害角色,看管得极严,里三层外三层的。而且,最近往那边运的……不像是寻常货物,有些箱子,沉得很,还带着股……火药味。”
火药?四海运火药做什么?陈渡心里疑窦丛生。看守严密……看来阿青很可能就被关在那里!
他谢过掌柜,放下酒钱,快步离开了酒馆。
夜色中,他望向清江浦的方向。那里是他的家乡,是他噩梦开始的地方,如今,也成了囚禁阿青的牢笼,和四海经营的老巢。
运河的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仿佛一条蛰伏的巨蟒。
他摸了摸怀里,匕首还在,林震东给的那块林家信牌也还在。虽然林静渊不可信,但这信牌或许在关键时刻还能有点用处。
路,已经指明白了。
剩下的,就是闯过去了。
他深吸一口北地清冷干燥的空气,转身融入夜色,朝着清江浦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这一次,他不是逃亡,而是归去。
带着一把匕首,和一颗赴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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