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将语气写得含糊又带着几分无奈,既解释了木匣未立刻使用的原因,又暗示了处境的艰难,符合林静渊一贯的作风。
写完后,他小心地将信纸吹干,折好。第二天一早,他找到林福,将信交给他:“福伯,晚辈思乡心切,想起家中尚有未了之事,需得尽快北返。此信烦请转交林主事,感谢他这些时日的款待。木匣乃长辈重托,晚辈不便携带,仍请主事代为保管。”
林福接过信,有些惊讶:“陈公子这就要走?主事知道吗?”
“尚未禀明,想必主事事务繁忙,就不打扰了。晚辈心意已决,今日便动身。”陈渡语气坚决。
林福看着他,眼神复杂,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既如此,小人这就去禀报主事,并为公子准备些盘缠路上用。”
“不必了,盘缠尚有剩余。多谢福伯好意。”陈渡拱手告辞。
他回到翠竹院,拿起那个小小的包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栖身之所,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他没有走林府正门,依旧从那个偏僻的侧门出去。他知道,林静渊得到消息后,一定会派人阻拦,或者……更糟。
他必须尽快消失在泉州的人海里。
走在清晨的街道上,空气依旧带着昨夜的凉意。早点摊子升腾着热气,码头方向传来熟悉的喧嚣。这座繁华的刺桐城,他来了,又走了,像一滴水,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他在一个早点摊子前坐下,要了一碗粥,两个馒头,慢慢地吃着。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两个穿着林家护院服饰的汉子,急匆匆地从街口跑过,目光四处搜寻。
陈渡低下头,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放下几个铜钱,起身混入逐渐增多的人流。
他没有直接去码头。四海和林家在那里耳目众多。他朝着相反的方向,城北走去。
据他所知,除了官定的贸易港口,泉州附近还有一些偏僻的小渔村,偶尔也会有胆大的私船停靠,搭载些不想走正规渠道的客人。他需要找到这样一条船,先离开泉州地界再说。
他在街边的杂货铺买了一个更大的包袱皮,一些耐放的干粮,一顶遮阳的斗笠。他将自己重新打扮成一个寻常的、赶路的年轻人。
穿过大半个泉州城,走到城北时,已是午后。这里的建筑明显破败了许多,行人稀少。他按照之前打听来的模糊信息,朝着一个据说有私船出没的、名叫“蚶江”的小渡口走去。
路越走越荒凉,两旁开始出现农田和零散的村舍。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在他以为快要到达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心中一惊,猛地回头,只见三匹快马正从官道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穿着普通的劲装,但眼神锐利,直奔他而来!
是林家派来的人?还是四海的人?
陈渡来不及细想,转身就向旁边的田野里跑去!
“站住!”
身后的骑士大声呼喝,马鞭抽得啪啪作响。
田野里庄稼不高,无处藏身。陈渡拼命奔跑,肺像要炸开,背后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他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
不能被抓回去!
他猛地拔出怀里的匕首,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就在第一匹马即将追上他,骑手俯身伸手来抓他的后襟时,陈渡突然一个急停转身,手中匕首带着一道冰冷的弧线,狠狠划向马蹄!
马匹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前蹄扬起,将背上的骑手猛地掀翻在地!
另外两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阻了一阻。
陈渡趁此机会,再次发力,冲向不远处的一片茂密的甘蔗林。
箭矢“嗖嗖”地从耳边掠过,钉在他身后的土地上。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狼,一头扎进了那片能提供最后庇护的青纱帐里。
甘蔗叶子刮在脸上、手上,火辣辣地疼。他不管不顾,拼命向深处钻去。
身后,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马蹄在田埂边徘徊的声音。
他们不敢轻易闯进这密不透风的甘蔗林。
陈渡靠在粗壮的甘蔗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混着被划出的血丝,流进眼睛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甘蔗叶,在他脸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他逃出来了。
但前面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北方,运河,四海的老巢,还有生死未卜的阿青……
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该回去了。回到那条埋葬了他过去、或许也将决定他未来的运河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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