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破浪的笑声渐渐停了,他抱着胳膊,眼神里的轻蔑少了几分,多了些审视:“有点意思。看来这一路,没白挨揍。”
他不再逼陈渡喝酒,自己在井沿上坐下,看着天空:“你知道我们林家是做什么起家的吗?”
陈渡放下酒坛,忍着胃里的翻腾和背后的疼痛,摇了摇头。
“疍民。”林破浪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海上漂着,朝廷眼里跟水鬼差不多。是我爷爷,我爹,带着族人,一条船一条船拼出来的家业。福船号能纵横海上,不是靠运气,是靠血,靠命!”
他转头盯着陈渡:“四海货栈,袁老狗,他们在陆上横行霸道,我们管不着,也懒得管。但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漕运,盐路,现在连通往南洋、倭国的海贸他们都想插一脚!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你以为我爹留下你,真是为了你那破盒子里的‘社稷民生’?狗屁!那盒子里的东西,是能捅袁老狗一刀,但更是捅向四海心窝子的利刃!有了它,我们林家就能名正言顺,联合其他被四海打压的海商,把他们的爪子从海上剁掉!”
陈渡愣住了。他没想到,木匣在林家眼里,更多的是这样的用途。复仇,利益,海陆之争……这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赤裸。
林破浪看着他怔忡的表情,冷哼一声:“小子,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在这乱世,活着,往上爬,把对手踩下去,才是硬道理。什么狗屁道义,都是骗傻子的。”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酒留给你了。伤好了,要是还有点血性,就来码头找我。林家不养废物。”
他扬长而去,院子里只剩下海风吹过灌木的沙沙声,还有那坛开了封的土酒散发出的浓烈气味。
小栓这才敢跑过来,担心地看着陈渡:“哥,你没事吧?那个人好凶……”
陈渡摇摇头,看着那坛酒,心里波涛汹涌。林破浪的话像一把刀子,剖开了温情的表象,露出了底下残酷的真相。林家救他们,庇护他们,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和复仇。
那自己呢?父亲的嘱托,顾老的牺牲,阿青的生死未卜,还有这一路枉死的那些人……他们的期望,又该放在哪里?
他拿起酒坛,又喝了一口。这一次,辛辣过后,竟品出了一丝苦涩的回甘。
海岛的夜晚来得快,夕阳的余晖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陈渡靠着门框,望着那片燃烧般的海面,背后的伤口在酒意下隐隐发烫。
路,似乎清晰了些,却也更加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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