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没亮就被叫起。活计是清洗一批装过桐油的大木桶。气味刺鼻,油污粘手。陈渡干得很卖力,几乎包揽了最脏最累的活。胡管事路过时,难得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中午吃饭时,昨天那个找他搬夜货的伙计又凑过来,递给他半个咸菜疙瘩:“石头,行啊,挺能吃苦。”
陈渡接过咸菜,道了声谢。
“想不想长期干?”伙计压低声音,“胡管事看上你了,晚上还有批货,比昨天那趟油水厚。”
陈渡心里警惕,面上却露出憨厚又带着点贪婪的笑:“能给多少?”
“这个数。”伙计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个铜钱。陈渡的心跳快了几分。他需要钱,迫切需要。但他也清楚,这钱拿得越多,陷得就越深,越难脱身。
“干!”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字。
下午,他趁着去库房取工具的工夫,偷偷观察货栈的布局。前院是门面和普通仓库,中院是账房和管事住所,后院和那个小码头是禁区,有专人看守。他注意到,经常有穿着体面的人直接去中院见胡管事,看起来不像是谈生意的。
黄昏时,天空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陈渡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不知道晚上等待他的是什么“货”,更不知道阿青现在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小栓还在土地庙等着,那点铜钱不知道够不够老乞丐给他买点吃的。
下工的梆子响了。陈渡跟着人群往外走,在门口却被胡管事叫住了。
“陈石头,你留一下。”
陈渡心里一紧,停下脚步。胡管事走到他面前,那双精明的眼睛在他脸上扫了扫,突然问:“你真是北边逃难来的?”
陈渡强迫自己镇定:“是,老家遭了水。”
“看你说话做事,不像普通农户。”胡管事慢条斯理地说,“识得字吗?”
陈渡心里咯噔一下,谨慎地回答:“跟村里的老童生认过几个,不多。”
胡管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晚上那趟活,你不用去了。”
陈渡的心猛地一沉。
却听胡管事继续说道:“账房那边缺个打扫整理的人,我看你手脚还算干净,以后晚上就去那边帮忙。工钱照旧,一天五个铜钱,管晚饭。”
从扛大包的杂役,到能进账房打扫?这转变太快,让陈渡有些不安。但他没有选择,只能低头应道:“谢胡管事。”
“去吧,吃了晚饭就去账房找刘先生。”胡管事挥挥手,转身走了。
陈渡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非但没有轻松,反而笼罩上一层更浓的阴影。进入账房,意味着能接触到货栈的核心吗?还是……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夜色渐浓,货栈里安静下来。陈渡按照吩咐,来到中院的账房。屋子里点着油灯,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先生正在打算盘,想必就是刘先生。
“新来的?”刘先生头也没抬,“先把地上的废纸扫了,柜子擦一遍。记住,桌子上的账簿一张都不准动。”
陈渡应了一声,拿起扫帚开始干活。他低着头,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这个房间。靠墙是一排高大的柜子,里面塞满了账簿。刘先生的桌子上,摊开着几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一边打扫,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二更天了。刘先生打完算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这月的亏空,可怎么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刘先生猛地站起身,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陈渡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了手中的扫帚,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是冲他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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