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一脚把他踢开:“少废话!征粮是朝廷的法度!”
老农的妻子和孩子在一旁哭成一团。
陈渡默默退开。这样的场景,这一路见得太多。
他们在村外的林子里等到天黑,才偷偷摸进村子。村里静悄悄的,连狗叫都听不见——狗大概都被吃光了。
找到一口水井,打了点水喝。水有股怪味,但总比没有强。
正要离开,忽然听见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啜泣声。是个小女孩,蹲在草堆旁,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睛。
“俺饿。”女孩看见他们,怯生生地说。
陈渡摸摸怀里,什么也没有。最后半块饼子中午就吃完了。
阿青蹲下身,从包袱里取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野菜根。她抓了一小把递给女孩。
女孩接过来,塞进嘴里拼命嚼,噎得直伸脖子。
“你家人呢?”阿青问。
女孩指指不远处一间茅屋:“娘病了,爹去城里找活,没回来。”
阿青沉默片刻,把剩下的野菜根都给了她。
离开村子时,陈渡回头看了眼。女孩还站在草堆旁,像棵风中摇曳的枯草。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阿青突然说,不知是在对陈渡说,还是对自己说。
第三天,干粮彻底没了。小栓饿得走不动路,陈渡背着他,感觉自己也在飘。
中午时分,终于看到了青州府的城墙。灰色的城墙很高,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官兵在仔细盘查每个人。
陈渡心里一紧。他们这样的逃荒者,能进去吗?
阿青观察了一会儿,指向城外的一片棚户区:“先去那里。”
棚户区挤满了逃荒的人,臭气熏天。人们或坐或躺,眼神麻木。有个妇人抱着死去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呆呆坐着。
他们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坐下。小栓已经饿得没力气说话。
“我去找永顺茶行。”阿青站起身,“你们在这等着,别乱走。”
陈渡想跟她一起去,但看看小栓,又坐下了。
阿青的身影消失在杂乱的人群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偏西了,阿青还没回来。
小栓开始发烧,嘴里说着胡话。陈渡心急如焚,却又不敢离开。
天快黑时,终于看到阿青的身影。她带回两个杂面馒头和一葫芦水。
“先吃。”她把馒头递过来。
陈渡把馒头掰开,喂给小栓。孩子狼吞虎咽,差点噎着。
“怎么样?”陈渡问。
阿青脸色凝重:“茶行被封了。说是通匪。”
陈渡的心沉下去:“那……”
“不过我打听到一个人。”阿青压低声音,“茶行的少东家可能还活着,藏在城西的难民营里。”
“我们现在去?”
阿青摇摇头:“明天。今晚先在这里过夜。”
夜里,棚户区并不平静。时有争吵声、哭闹声,还有人趁黑偷东西。陈渡抱着小栓,握紧铁尺,一夜未眠。
天刚亮,他们就动身去城西。
难民营比棚户区更糟。这里的人连个遮风挡雨的棚子都没有,就那么露天躺着。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
阿青找到一个老乞丐,塞给他几文钱:“打听个人,永顺茶行的少东家,姓周。”
老乞丐收了钱,咧嘴一笑,露出仅剩的几颗黄牙:“周少爷?早死啦!上个月染了瘟疫,埋乱葬岗了。”
阿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最后的线索,断了。
陈渡只觉得天旋地转。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却是一条死路。
怀里的木匣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爹、顾老、孙老柴……他们都白死了吗?
小栓似乎感觉到哥哥的绝望,轻轻拉住他的手:“哥……”
陈渡低头,看见弟弟烧得通红的小脸,和那双依然清澈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把木匣往怀里按了按。
不,还没完。
只要还活着,就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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