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寨子里就醒了。
陈渡被推醒,是刀疤脸,扔给他一把柴刀:“砍柴去。”
他跟着几个汉子往林子里走。露水重,裤腿很快湿透。领头的汉子姓牛,不爱说话,示范了一下怎么砍枯枝,就自己忙活去了。
陈渡没砍过柴,手上很快磨出水泡,水泡破了,血混着汗,柴刀把子变得滑腻。他咬着牙,没停。中午回去时,背回一捆柴,不算多,但也没比旁人少多少。
孙老柴在寨子门口抽烟袋,看了眼他的柴捆,没说话。
午饭是稀粥,比昨晚更稀,能照见人影。每人多分了半个窝头,粗粝得拉嗓子。小栓吃得很香,把掉在桌上的渣都捡起来吃了。
阿青的伤好得慢,但烧退了。她帮女人们补衣服,针线在她手里很听话,破口子缝得密密实实。有个大嫂夸她手巧,她只点点头。
下午,陈渡被派去修栅栏。寨子西边的木栅栏被野猪拱坏了,得加固。和他一起的是个半大孩子,叫石头,爱说话。
“你从南边来?南边啥样?有白米饭吃吗?”石头一边砸木桩一边问。
“有。”陈渡说,“运河里还有鱼。”
石头眼睛亮了:“鱼啥味?俺就吃过一回,刺多。”
陈渡想起运河里的鲫鱼,母亲用油煎得两面金黄,撒点盐,能下两碗饭。他咽了口唾沫,没接话。
“孙头儿人不错,”石头自顾自说,“要不是他,俺早饿死了。去年俺爹娘都没了,是孙头儿把俺捡回来的。”
陈渡看看远处巡视的孙老柴。那人站在山坡上,像棵老松。
“寨子里的人,都是孙头儿捡的?”他问。
“差不多吧。”石头说,“都是活不下去的。李嫂男人病死了,欠一屁股债;张叔家的地被员外强占了;还有王二哥,媳妇被抢了,没处说理……”
陈渡默默听着。这些故事,和运河边那些船夫、渔民的遭遇,没什么不同。
修完栅栏,天还没黑。孙老柴把男人们叫到山洞前。
“明天有活。”他说,“山下赵家庄的赵大户,后天娶小老婆,要摆酒。他家粮仓满了,酒肉堆成山。”
男人们眼睛亮了。
“老规矩,”孙老柴说,“只拿粮食,不伤人。得手后分散走,老地方汇合。”
他看看陈渡:“你也去。”
陈渡心里一紧。这是要他去抢劫。
晚上,他躺在干草上,睡不着。阿青轻声问:“怎么了?”
“明天……要去赵家庄。”
阿青沉默一会儿:“怕了?”
“不是怕。”陈渡说,“爹说过,不能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赵大户的粮食,是属于自己的吗?”阿青声音很冷,“他那些地,是怎么来的?租子逼死过多少人,你知道吗?”
陈渡没说话。他想起老家那个收租的管家,想起父亲为了少交一斗米,低头哈腰的样子。
“这世道,没那么多道理。”阿青翻了个身,“想活着,就得狠下心。”
第二天凌晨,寨子里能动弹的男人都出发了。一共十二个人,孙老柴带队。陈渡分到一根削尖的竹竿,算是武器。
山路难走,没人说话。孙老柴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得像猫。
天蒙蒙亮时,到了赵家庄外。庄子不小,青砖围墙,四角有哨楼。今天办喜事,门口已经挂起红灯笼,家丁来回巡逻。
孙老柴带人埋伏在庄子外的林子里。
“等迎亲的队伍回来,前院开席,咱们从后墙翻进去。”他低声布置,“粮仓在后院东侧,我踩过点。进去后,老牛带人装粮,疤脸望风,其他人掩护。得手就撤,不准贪。”
陈渡手心出汗,攥紧了竹竿。
太阳升高,庄子热闹起来。吹打声由远及近,迎亲队伍回来了。新郎官骑着马,披红挂彩,新娘子坐花轿,后面跟着长长的嫁妆队伍。
庄门大开,宾客涌出来看热闹。鞭炮噼里啪啦响,硝烟味飘过来。
孙老柴一挥手:“走!”
他们猫着腰,绕到庄子后面。后墙不高,有个排水洞,被杂草遮掩着。疤脸用刀撬开洞口的栅栏,一行人鱼贯而入。
后院静悄悄的,下人都去前院帮忙了。粮仓果然在东侧,门上了锁。
老牛拿出工具,几下撬开锁。推开门,里面堆满麻袋,都是新米。
“快!”孙老柴低喝。
两人望风,其余人开始扛粮袋。一袋米很沉,陈渡扛起一袋,差点没站稳。他咬咬牙,跟着队伍往外运。
一切顺利。眼看就要搬完,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什么人?!”
一个喝醉的家丁晃晃悠悠从茅房出来,正好撞见他们。
疤脸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捂住那家丁的嘴,刀架在脖子上:“别出声!”
家丁酒醒了,吓得直抖。
但已经晚了。前院有人听见动静,喊起来:“后院进贼了!”
“撤!”孙老柴当机立断。
众人扛着最后的粮袋往外冲。刚出后院,就被七八个家丁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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