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她声音极低。
陈渡立刻屏住呼吸。隐约听到脚步声,还有金属拖地的声音,正朝这边来。
阿青拉起小栓,迅速躲到一个大坟包后面。陈渡紧跟其后。
脚步声近了,是两个人,喘着粗气。
“妈的……跑不动了……”一个声音说。
“不想死就快走!被抓住……都得喂狗……”另一个声音更嘶哑。
两个人跌跌撞撞跑到坟岗中央,瘫坐在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他们衣衫破烂,满身污垢,手脚都带着伤,像是被镣铐磨的。
是逃出来的矿工。
其中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拼命往嘴里塞。另一个人抢过去一半,也塞进嘴里。两人像野兽一样吞咽着。
是生土豆。
吃完,一个人躺在地上,望着天:“哥,咱能逃出去吗?”
“能。”另一个说,“过了这片坟地,往东走,听说有义军……”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亮起火光,还有犬吠声。
“追来了!”两人惊慌爬起,想继续跑,却腿软得站不稳。
火光迅速逼近,是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壮汉,牵着几条大狗。为首的是个疤脸男人,提着鬼头刀。
“跑啊?怎么不跑了?”疤脸男人冷笑,“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从黑爷的矿上跑。”
两个矿工跪地求饶:“黑爷饶命!饶命啊!矿里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疤脸男人走上前,一脚踹翻一个:“不是人待的地方?老子让你们活着,就是天大的恩情!”
他挥挥手:“绑起来,带回去。老规矩,吊三天,以儆效尤。”
手下人一拥而上,把两个矿工捆得结结实实。矿工绝望的哀嚎在坟地里回荡。
陈渡捂住小栓的嘴,不让他出声。阿青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
但他们不能动。对方人多,还有狗。
疤脸男人似乎心情不错,对手下说:“搜搜身,看偷带矿石没。”
手下在两个矿工身上摸索一阵,只掏出半个没吃完的生土豆。
“穷鬼。”疤脸男人啐了一口,“走吧,回去还能赶上宵夜。”
一群人拖着两个矿工,吵吵嚷嚷地走了。火光和犬吠声渐渐远去。
坟地恢复死寂。
小栓还在发抖。陈渡松开手,发现手心全是冷汗。
阿青慢慢松开刀柄,低声说:“这就是黑矿。”
后半夜,谁也没睡着。
天快亮时,陈渡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他警觉地抬头,看到不远处一个坟头后面,慢慢探出半个脑袋。
是个孩子,大概八九岁,瘦得脱形,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格外亮。
孩子看到陈渡,吓了一跳,缩回头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慢探出来,眼睛盯着他们放在地上的包袱——那里有昨晚剩下的半块麸皮饼子。
陈渡看看阿青。阿青闭着眼,没反应。
陈渡轻轻拿起饼子,掰了一小块,扔过去。
孩子犹豫了一下,迅速捡起来,塞进嘴里,几乎没嚼就咽了下去。他看看陈渡,又看看饼子。
陈渡把剩下的都扔了过去。
孩子接过饼子,却没吃,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然后对着陈渡的方向,磕了个头,转身消失在坟堆后面。
“走吧。”阿青睁开眼,站起身,“天亮了。”
晨光熹微中,他们离开乱坟岗。前方的路依旧漫长,但经过这一夜,陈渡觉得怀里的木匣又沉了几分。
那里面装着的,不只是几封密信和账本。
是无数个被吞噬的生命,无声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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