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第三天,顾老开始发烧。
起初他还强撑着和郑船长讨论航线,后来就躺在了船舱里,呼吸又粗又重。阿青把所有的清水都省下来,用布蘸湿了给他擦额头,但那热度一点没退。
陈渡坐在旁边,看着顾老灰败的脸色。他想起了父亲,心里一阵发紧。
“顾爷爷……”小栓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顾老眼皮动了动,没睁开,干裂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匣子……看好……”
陈渡把怀里的紫檀木匣抱紧了些。这东西现在比他的命还重。
第四天凌晨,顾老没了声息。
他走得悄无声息,和阿青出去取水的工夫,人就凉了。郑船长进来看了看,没说话,伸手帮顾老合上了眼。
“怎么办?”陈渡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海葬吧。”郑船长说,“这年月,带不走。”
没有仪式,也没有棺材。郑船长找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帆布,把顾老裹好,用麻绳捆结实。阿青在边上放了几块压舱石。
天刚蒙蒙亮,船停了。郑船长和阿青把顾老的遗体抬到船边。
“老顾,走好。”郑船长说了一句,和阿青一起用力,把那卷帆布推进海里。
噗通一声,很闷。海面上冒了几个泡,人就没了。
陈渡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小栓抓着他的手,抓得死紧。
船继续开。没人说话。
中午时分,看到了岸。不是预想中的大港,是个荒凉的小码头,木头搭的栈桥都快烂了,只有几条破船歪在岸边。
郑船长把船停在离码头还有段距离的水域,放下条小舢板。
“只能送到这了。”他对阿青说,“前面水路查得严,我这船太扎眼。”
阿青点点头,把剩下的干粮分成三份。
郑船长看看陈渡兄弟,叹口气:“俩孩子,不容易。”他塞给阿青一个小布袋,“一点盘缠,省着点花。”
舢板晃晃悠悠划向码头。上岸时,陈渡回头看了一眼,郑船长的帆船已经调头,变成一个黑点。
码头很小,只有几间歪斜的木板房,空气里一股鱼腥和粪肥混合的臭味。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在泥地里追着跑。
阿青找到一间门口挂着破草帽的房子,敲了三下门。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条缝,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
“老郑让来的。”阿青低声说。
门开了,是个驼背老头,穿着分不清颜色的短褂。他瞥了眼陈渡和小栓,没多问,侧身让他们进去。
屋里很暗,只有个小窗户,糊着油纸。地上堆着渔网和杂物。
“歇脚可以,就一晚。”老头声音沙哑,“明天一早有车去镇上。”
晚上,老头煮了一锅杂鱼粥。粥很稀,鱼刺多得扎嘴。小栓饿得狠了,吃得呼呼响。
老头蹲在门口抽烟袋,火星一明一暗。“最近不太平,”他忽然说,“码头上多了生面孔,像是在找人。”
阿青盛粥的手顿了顿。
夜里,陈渡睡不着。小栓在他身边蜷成一团,睡着了还皱着眉。阿青靠在门边,抱着短刀,眼睛在黑暗里亮着。
后半夜,外面忽然传来狗叫,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阿青立刻坐直,凑到窗边往外看。陈渡也爬起来,心咚咚跳。
几支火把在码头亮起,人影晃动,能听到呵斥声和女人的哭叫。
“是官兵?”陈渡小声问。
阿青摇头:“不像,像是大户人家的护院。”
那些人在挨家砸门。眼看就要到这边。
老头从里屋出来,动作快得不像老人。他掀开墙角一堆烂渔网,下面竟是个地窖口。
“下去!”他低喝。
阿青毫不犹豫,拉着小栓就钻下去。陈渡紧跟其后。
地窖里一股土腥和咸菜味,空间狭小,三个人挤在一起,转个身都难。老头在上面把渔网盖好,一切恢复原状。
刚藏好,门就被砸响了。
“开门!查贼!”
老头去开了门,陪着笑:“几位爷,这么晚……”
“少废话!看见一男一女带俩小子没有?”
“没……我这破地方,哪有人来……”
脚步声在屋里响,有人用刀鞘四处乱捅。陈渡屏住呼吸,感觉到小栓在发抖。
忽然,地窖盖上传来“咚”的一声,是有人踩了上去。陈渡的心提到嗓子眼。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喊:“那边!跑了!往林子里跑了!”
地窖盖上的脚步声立刻远了。屋里的人也呼啦啦全冲了出去。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老头没立刻让他们出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掀开地窖盖。
“出来吧,人往西边追远了。”
三人爬出来,浑身都是土。天边已经有点发白了。
“不能等车了,”老头说,“你们得马上走。”
他拿出一套打满补丁的旧衣服让阿青换上,又把陈渡和小栓的脸用锅底灰抹黑。
“往东,走十里地有个桑树林,穿过林子再往北,走到中午能看见大路。”老头交代得很急,“碰上人少说话,就说老家遭了水,逃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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