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把郑船长给的那袋钱全掏出来,塞给老头。
老头推回来:“老郑的朋友,不收钱。”他顿了顿,看着两个孩子,“活着到地方。”
离开码头,他们一头扎进晨雾里。路很窄,两边是半人高的野草,露水很快打湿了裤腿。
小栓走不快,陈渡半扶半拖着他。阿青走在最前,不时停下听听动静。
太阳出来时,他们看到了老头说的桑树林。林子很密,阳光照不进来,显得阴凉。
走到林子深处,阿青才让大家坐下歇口气。她拿出干粮,分给陈渡和小栓。
干粮是掺了麸皮的饼子,又干又硬,噎得人直伸脖子。小栓咬了一口,饼渣掉在地上,他伸手想去捡,被陈渡拉住了。
“哥,我饿。”
陈渡把自己手里那块饼掰了一大半给他。
阿青默默地看着,把她那块也掰开,递给陈渡一半。
“你吃,”陈渡不要,“你还要带路。”
“让你吃就吃。”阿青硬塞给他,“后面路还长。”
陈渡不再推辞,接过饼子,小口小口地啃。饼子粗粝,刮得嗓子疼,但他嚼得很仔细。
休息了一刻钟,阿青起身:“走了。”
穿过桑树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丘陵。远远的,能看见一条土黄色的官道,像带子一样缠在山间。
越靠近官道,人渐渐多起来。大多是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他们混进人流,低着头往前走。没人注意他们,逃荒的人太多了。
中午时分,官道上来了一个车队。几辆马车,护着几辆装货的大车,还有十几个骑马的护卫。
人流骚动起来,纷纷往路边让。
陈渡他们也跟着避到路边。车队经过时,扬起的尘土呛得人直咳嗽。
最后一辆马车经过时,车帘掀开一角,里面坐着个穿绸衫的中年人,目光扫过路边的流民,在阿青脸上停顿了一下。
车帘放下了,车队继续前进。
阿青的脸色却变了。
“快走,”她低声说,拉着小栓加快脚步,“我们被盯上了。”
陈渡心里一凛,回头望去,只见车队最后两个骑马的护卫,正勒住马,回头朝他们这边张望。
“怎么回事?”
“那人是‘四海货栈’的管事,”阿青语速很快,“货栈明面上做买卖,暗地里替官府做事,专门查缉私盐和……我们这种人。”
陈渡立刻明白了。他搂紧怀里的木匣,手心沁出冷汗。
“他们刚才没动手,是怕在官道上引起骚乱。”阿青判断,“前面肯定有他们设的卡子。”
“那怎么办?”
阿青看了看路两边的丘陵:“不能走大路了。”
她带着他们离开官道,钻进旁边的杂木林。林子很密,没有路,只能用手拨开枝条往前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听到前面有流水声。一条小河横在面前,水不深,能蹚过去。
对岸是片茂密的竹林。
“穿过竹林,应该就能绕过他们的卡子。”阿青说。
河水冰凉。小栓踩到河底的石头,滑了一下,差点摔倒。陈渡赶紧把他拉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犬吠声。
陈渡回头,看见几条黑影窜出林子,是那种细腰长腿的猎犬。紧接着,七八个持刀的人出现在河对岸,正是刚才车队里的护卫。
“跑!”阿青大喊。
三人跌跌撞撞地冲过河,一头扎进竹林。
竹枝抽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陈渡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耳朵里跳,咚咚咚,像打鼓。
小栓跑不动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渡一把将他背到背上,继续往前冲。
背后的犬吠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
阿青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盘缠的小布袋,扔向另一个方向。
“希望能引开狗。”
这招起了点作用。犬吠声分散了,但仍有两条狗紧追不舍。
竹林快到尽头了,外面是一片开阔的坡地,无处可藏。
阿青猛地转身,抽出短刀:“你们先走!”
“不行!”
“走!”阿青眼睛红了,“东西送到!这是顾老和你爹的命换的!”
陈渡看着她,又看看背上快要哭出来的小栓,咬了咬牙。
“活着来找我们!”他吼了一声,背着小栓冲出了竹林。
他不敢回头,拼命往坡下跑。背后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还有狗的惨叫。
跑下坡地,前面是个废弃的砖窑。陈渡背着小栓钻了进去。
窑洞里很暗,有股霉味。他把小栓放下,自己瘫坐在地上,肺里像着了火。
外面的声音听不见了。
小栓靠着他,小声问:“哥,阿青姐姐会死吗?”
陈渡没回答。他搂紧弟弟,听着窑洞外呼呼的风声。
过了很久,也许没多久,窑洞口的光线暗了一下。
陈渡猛地抓起地上半块砖头。
一个身影踉跄着进来,靠在土墙上,喘着粗气。
是阿青。她左臂被划了一道,血把袖子染红了一片,脸上也有血痕。
“解决了。”她说,声音因脱力而沙哑,“两个。狗也死了。”
她滑坐在地上,从衣摆撕下布条,笨拙地包扎伤口。
陈渡放下砖头,过去帮她。布条缠上去,血很快渗出来。
“得找点草药。”他说。
阿青摇摇头:“死不了。”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天黑再走。”
陈渡坐回小栓身边。孩子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
阿青闭着眼,头靠着土墙,胸口微微起伏。
陈渡看着她苍白的脸,又看看怀里沉甸甸的木匣。
路还很长。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能再只是那个被保护的人了。
他把短刀从行李里翻出来,放在手边。
窑洞外,天色渐渐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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