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大朝会。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如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今日要议的,是酝酿已久的科举改制方案。
殿中百官分列,革新派与保守派无形中对峙。范纯礼、张方平、苏轼、薛向等人面色沉静,眼神坚定。而对面,以李璟、周明达为首的一批老臣,则神情肃穆,隐隐带着决绝之色。更多人则垂首低眉,暗自观察。
赵小川端坐御座,冕旒后的目光平静扫过下方,心中了然:今日必有一场硬仗。
果然,礼部尚书周明达率先出列,手持笏板,声音苍劲却带着明显的抵触:“陛下,臣奉旨主持草拟《科举改制章程》,历时三月,数易其稿。然其中若干条款,臣百思难解,忧心忡忡,不得不直言进谏。”
他展开手中章程副本,朗声道:“章程第一条:‘增设算学、格物、律法三科,与进士科并列,同授官职’——臣请问:算学不过是账房之术,格物无非工匠之技,律法更是胥吏之学,岂能与圣人经义相提并论?若此三科出身者亦可为官,则士大夫与匠人胥吏同列朝堂,礼制何存?斯文何在?!”
此言一出,殿中响起一片低低的附和声。许多科举正途出身的官员,本能地感到自身地位受到威胁。
赵小川未语,看向范纯礼。
范纯礼出列,不急不缓:“周尚书此言差矣。算学可明经济,格物可通物理,律法可晓刑名。治国安邦,岂能只靠经义文章?前唐有明算科,本朝初年亦曾试设明法科,皆是为国取实务之才。如今革新推行,盐政需算学人才厘清账目,漕运需格物人才改进器械,吏治需律法人才完善规章。增设三科,正是因时应变,补人才之缺。”
“范相此言大谬!”李璟颤巍巍出列,须发皆张,“治国之本,在道德教化,在圣贤之道!算学格物律法,皆是末技!若重末技而轻根本,则官员只知术数,不知仁义;只通器械,不明礼法。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苏轼忍不住出列反驳:“李中丞,道德教化固然重要,然空谈仁义,能治黄河水患否?能理漕运账目否?能断民间诉讼否?圣人亦云‘君子不器’,然‘不器’非‘无用’,乃是通晓诸器而后能不拘于一器!如今国事纷繁,急需各类专才。科举改制,正是要选拔德才兼备、又能办实事之人!”
“好一个‘办实事’!”周明达冷笑,“苏学士的意思是,我等读圣贤书出身的,都是不办实事之辈?!”
“下官不敢。”苏轼拱手,却不退让,“下官只是以为,科举取士,当为国选材,非为某一群体谋特权。若算学、格物、律法之才能利国利民,为何不能给其出路?难道只有熟读经义者,才配治国?”
“你!”周明达气结。
张方平此时出列,声音冷静如铁:“陛下,臣在东南查案时深有感触。盐政之弊,多因官员不懂算学,账目混乱,被胥吏玩弄于股掌;漕运之腐,多因官员不通格物,不知器械损耗如何核定,被匠头欺瞒;刑狱之冤,多因官员不谙律法,凭好恶断案,被讼师操纵。若科举能选拔通晓这些实务的人才充实地方,许多积弊可从根本上避免。”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且章程中明确,三科考生亦需考经义策论,只是比重稍减,绝非不重德行。此乃‘通才’与‘专才’并举之策,正是为了大宋长治久安!”
薛向也出列支持:“三司近年账目日益繁复,急需精通算学之人;将作监器械革新,急需通晓格物之人;各路刑狱积案,急需熟稔律法之人。科举不改,这些人才从何而来?难道永远靠胥吏匠人充数,让官员被其蒙蔽吗?”
革新派据理力争,保守派则引经据典,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殿中气氛越来越紧张。
就在此时,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响起:
“臣,王雱,有本奏。”
众人目光转向这位一直沉默的参知政事。王雱年近五旬,素以学问渊博、持重中立着称,在朝中颇有威望。此刻他缓步出列,神色凝重。
“陛下,科举取士,关乎国本,关乎士心,关乎天下读书人之望。”王雱声音平缓,“臣细读章程,其中增设三科、调整比重、改革糊名誊录等条款,确有其合理之处。然改制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尤需慎重。”
他看向革新派:“范相、张御史所言实务之需,臣深以为然。治国确需各类人才。”
又看向保守派:“李中丞、周尚书所虑礼制斯文,亦非杞人忧天。若改制过激,伤了天下士子之心,动摇的是国朝根基。”
最后,他转向御座,深深一躬:“故臣斗胆进言:科举改制,势在必行,然宜缓不宜急,宜试不宜骤。可否先行试点?譬如,明年春闱,于江南东路、两浙路等文风鼎盛之地,试行新章,限额取士。待试行一科,观其成效,察其利弊,听取四方反馈,再行调整,逐步推广。如此,既可选拔实务人才,又不至引起天下震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