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月光淌过朱雀大街时,姜瑶正站在太医院的药圃里翻晒当归。新收的药材带着泥土气,混着宫墙内飘来的龙涎香,像极了父亲札记里写的“长安秋味”——一半是草木清气,一半是权谋沉郁。
“姜医官,皇后娘娘的凤体不适,请您即刻入宫。”内侍的尖声穿透暮色,手里的鎏金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陛下在立政殿等着呢。”
姜瑶将最后一把当归收进竹匾。三个月前赵珩的亲笔信还压在药碾下:“长安暗流涌动,太子监国期间,詹事府与户部争斗不休。朕已为你备下‘御前行走’的腰牌,若遇危急,可直入内殿。”
立政殿的烛火晃得人眼晕。皇后斜倚在凤榻上,脸色白得像宣纸上的留白,鬓边的珍珠钗随着喘息轻轻颤动。“瑶儿,你可算来了。”她抓住姜瑶的手,指腹下的脉息急促如鼓点,“昨夜梦见你父亲了,他说……说长安的井水,被人下了东西。”
姜瑶的指尖顿在腕间。父亲当年在长安太医院当值时,曾在札记里画过幅《龙首渠水系图》,标注着七处暗井,其中一口就在立政殿的丹墀下。“娘娘最近饮的水,是从哪口井取的?”
侍立的女官突然跪倒:“回医官,都是从玄武门的甜水井挑的,每日由詹事府的人亲自押送。”她的声音发颤,鬓角的银花簪与皇后的珍珠钗款式相同——那是东宫官属的制式。
赵珩突然从屏风后走出,玄色常服上沾着夜露。“皇后的脉象,像极了西域的‘牵机引’。”他将份卷宗扔在案上,里面是太子太傅周显的供词,“他招认,詹事府每月从波斯商队买一种‘秘药’,说是能安神,实则会让人日渐衰弱。”
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姜瑶瞥见女官袖中露出的半截药匙,上面刻着朵罂粟花——去年在西州的黑风盗巢穴见过同样的纹饰。“这种药需用井水熬制才会生效。”她突然掀翻案上的茶盏,茶水在青砖上晕开,露出块颜色略深的地砖,“这下面就是暗井吧?”
内侍总管李德全突然厉声喝止:“姜医官放肆!擅动宫闱地砖,按律当斩!”他的手指在袖中捏着个铜哨,哨音正是詹事府召集护卫的信号。
姜瑶却从药箱里掏出根银针,猛地扎进地砖缝隙。针尖瞬间变成紫黑色,与她在东海见过的疯鱼毒反应如出一辙:“李总管若心里没鬼,怎会怕验井水?”她突然转向皇后,“娘娘可记得,去年吐蕃使团送来的‘雪莲花’,是谁亲手放进您的药炉?”
皇后的眼神骤然清明:“是……是太子身边的侍读,说那花能滋补元气。”
赵珩一脚踹开地砖,暗井里立刻飘出股甜香,与波斯“宝光号”商队的罂粟精油气味无二。“周显不过是颗棋子。”他的剑鞘重重砸在李德全肩上,“说!是谁让你在井里投毒?”
总管的发髻散乱开来,露出头皮上的刺青——是个“詹”字,与东宫詹事府的印记一模一样。“陛下饶命!”他磕头如捣蒜,“是……是詹事张承业,他说只要皇后娘娘身子垮了,太子就能提前监国……”
窗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姜瑶拽着皇后躲到屏风后,看见二十余名东宫护卫举着长刀闯进来,为首的正是张承业,他的朝服上还沾着墨迹,显然是刚从翰林院赶来。
“陛下,您重病缠身,不宜再理朝政。”张承业的长剑直指龙椅,“太子殿下已在紫宸殿登基,特来请您迁居兴庆宫静养。”他的靴底沾着新鲜的泥土,与太液池畔的黑土成分相同——那里是东宫护卫的集结地。
赵珩突然大笑:“朕倒要看看,你这弑君篡位的逆贼,能活过今夜吗?”他击掌三声,殿外立刻响起羽林卫的呐喊,“早在三个月前,朕就调换了东宫的护卫,现在守在紫宸殿的,都是朕的人。”
张承业的脸色瞬间灰败。姜瑶却注意到他袖中滑落的密信,上面用突厥文写着:“月圆之夜,火烧大明宫,拥立傀儡太子。”墨迹未干,与她在西域见过的阿史那贺鲁手书笔迹相同。
三更的梆子声撞碎在翰林院的琉璃瓦上。姜瑶穿着羽林卫的皂衣,腰间别着赵珩给的腰牌,在书架间寻找詹事府与突厥往来的证据。父亲的札记里夹着张字条:“翰林院‘天禄阁’藏着前朝《边贸禁书》,记载着突厥与中原官员的勾结名录。”
书架后突然传来翻书声。姜瑶吹灭灯笼,借着月光看见个穿青色襕衫的身影,正在抄写《隋书·突厥传》。那人转身时,她认出是太子侍读苏明远,去年在国子监听过他讲《算经》,指尖总沾着松烟墨。
“姜医官?”苏明远的笔掉在地上,墨汁溅脏了抄本,“您怎么会在这里?”他的袖中露出半张舆图,上面用红笔圈着西州的粮仓——正是当年沈清沅贪墨皇粮的地点。
姜瑶突然想起林悦说过的话:“张承业年轻时在户部当差,与沈清沅的哥哥是同僚。”她指着舆图上的批注,“这字迹和沈清沅的账本如出一辙,你也是沈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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