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雪落在吐蕃赞普的金帐前时,姜瑶正用狼毫笔勾勒布达拉宫的草图。宣纸上的红墙金顶沾着冰碴,像极了她怀里那块吐蕃玉佩——去年冬天,禄东赞使者带来的礼物,玉上的八吉祥纹被体温焐得温润。
“娘娘,逻些城的堪布求见。”侍女捧着件氆氇披风进来,绒毛上还沾着雪粒,“他说,大昭寺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前,出现了血书经文。”
姜瑶放下笔,指尖划过案上的《吐蕃王统记》。书中记载,文成公主入藏时,曾将十二岁等身像从大唐请到逻些,这座佛像从此成为汉藏共奉的圣物。“血书经文写了什么?”她忽然想起父亲札记里的话:“雪域的信仰,比雪山更重,比圣湖更深。”
堪布是位白发老僧,袈裟上缀着蜜蜡念珠。他从怀中掏出卷羊皮纸,上面的藏文用血写就,笔画扭曲如挣扎的蛇:“‘赞普将亡,苯教当兴’——这是苯教巫师的诅咒!”他的声音发颤,念珠在掌心转得飞快,“三天前,大昭寺的守夜僧被发现死在佛像前,心口插着苯教的狼头杖。”
窗外的风卷着雪沫撞在帐篷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姜瑶想起赵珩临行前的嘱托:“吐蕃内部苯教与佛教争斗百年,此次让你随使团入藏,不仅要贺松赞干布生辰,更要查清苯教异动——他们若与西突厥勾结,雪域将永无宁日。”
禄东赞的长子论钦陵突然掀帘而入,玄甲上的雪片瞬间融化成水。“堪布何必危言耸听?”他将腰刀往案上一放,刀鞘上的鹰纹在油灯下闪着冷光,“不过是几个苯教余孽作祟,我已派三百精兵守住大昭寺。”
姜瑶注意到他左手的银戒指——那是苯教巫师的信物,上面刻着六字真言的反写。“论公子似乎对苯教很熟悉。”她不动声色地将羊皮纸折起,“听说令尊当年曾随文成公主学习汉地历法?”
论钦陵的眼神闪烁了下,端起酥油茶的手微微收紧:“家父常说,汉藏本是一家。”他忽然转移话题,“明日赞普要在布达拉宫设宴,娘娘可愿同往?”
深夜的大昭寺弥漫着酥油香。姜瑶换上吐蕃贵族女子的装束,氆氇裙上绣着日月图案,与文成公主当年的礼服如出一辙。守寺的喇嘛见了她腰间的玉佩,突然跪地磕头:“这是文成公主的‘和同一家’佩!您是大唐来的贵人?”
佛殿的酥油灯在风里摇晃,十二岁等身像的金箔面反射出诡异的红光。姜瑶凑近佛像基座,发现血书经文并非写在纸上,而是用朱砂混着人血直接涂在石头上。“这不是诅咒,是求救。”她指着藏文的笔锋,“每个字的末尾都有个小勾,是佛教徒的暗号,意为‘被胁迫’。”
角落里突然传来响动。姜瑶吹灭油灯,借着月光看见个穿苯教黑袍的人影,正往佛像的莲座下塞东西。她悄悄绕到背后,闻到那人身上的硫磺味——与黑风盗身上的硝石矿气息一模一样。
“放下东西!”姜瑶的声音惊飞了梁上的夜鹭。
黑袍人转身时,狼头杖的尖刃差点划破她的咽喉。月光照亮他脸上的刺青,是苯教的九头蛇图腾。“大唐的女官?”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吐蕃口音,“赞普很快就要归天,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打斗声惊动了守寺的卫兵。黑袍人见势不妙,将个油布包塞进莲座缝里,纵身从后窗跳了出去。姜瑶捡起掉落的弯刀,发现刀柄上刻着西突厥的狼头徽——果然是勾结!
油布包里是块青铜镜,背面的铭文一半是藏文,一半是突厥文。翻译过来的意思让她脊背发凉:“三月初三,当星坠于玛旁雍错,以赞普血祭苯教神山,可换突厥铁骑入藏。”
回到驿馆时,论钦陵正在等她。他的玄甲换成了丝绸长袍,手里把玩着那枚银戒指:“娘娘深夜去大昭寺,是想查血书的真相?”
姜瑶将青铜镜放在案上:“论公子认识西突厥的叶护?”
论钦陵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伸手就要去拔刀,却被突然闯进来的吐蕃赞普拦住。松赞干布的王冠上镶着九颗绿松石,咳嗽声里带着浓重的喘息:“钦陵,你忘了文成公主的教诲吗?”
老赞普的手指抚过青铜镜,突然咳出一口血,溅在镜面上:“苯教的巫师早就被我镇压,是有人假借他们的名义……”他的目光落在论钦陵的银戒指上,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你……你竟私通突厥!”
论钦陵猛地跪地,银戒指从指缝间滑落:“赞普息怒!是突厥人用我母亲的性命要挟……”
窗外突然亮起信号弹,是使团的紧急联络方式。姜瑶冲到帐外,看见逻些城的夜空被火光染红——苯教的信徒举着狼头旗,正围攻大唐驿馆。
玛旁雍错的冰面在三月的阳光下泛着蓝光。姜瑶踩着冰裂纹走向湖心,怀里的青铜镜发烫,像揣着团火。松赞干布临终前将这面“镇国镜”交给她:“镜中藏着吐蕃的龙脉图,若被突厥得去,雪域将成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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