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上元节,京城的雪刚停,琉璃塔下的梅园便聚起了三三两两的赏梅人。姜瑶踩着青石板上的残雪往里走,月白绫袄的下摆沾了细碎的冰晶,鬓边的石榴花簪在雪光中泛着温润的红。
“这边!”沈清沅隔着梅枝朝她挥手,湖蓝色的斗篷在红梅间晃成一团流动的云。她身边站着尹若薇,烟霞色的褙子外罩了件貂裘,正低头翻看手里的诗卷,阳光透过梅枝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姜瑶刚走近,就见尹若薇抬眼递来只白瓷杯:“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用雪水烹的。”茶汤清冽,带着淡淡的梅香,刚入喉便化作暖意漫向四肢百骸。
“三皇子呢?”沈清沅往门口张望,手里还捏着副刚画好的梅花笺,“说好要带《淳化阁帖》拓本过来的。”
“被陛下叫去议事了。”尹若薇用银簪拨开茶沫,“听说江南漕运出了点事,怕是要晚些。”她忽然压低声音,“王启年案的余党查到了户部,你父亲当年被诬陷的证据,或许就藏在漕运的旧账里。”
姜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自去年太后寿宴后,她父亲的冤案虽已昭雪,却始终没找到当年构陷者的实证。如今听尹若薇这么说,心湖顿时泛起涟漪。
“多谢告知。”姜瑶将茶杯放在石桌上,雪水顺着杯底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正说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赵珩穿着件玄色锦袍,外面罩着件黑色斗篷,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斗篷上的雪沫还没来得及拂去。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捧着个紫檀木盒,里面正是沈清沅念叨的《淳化阁帖》拓本。
“抱歉来晚了。”赵珩解下斗篷递给随从,目光落在姜瑶身上时,嘴角漾起温和的笑意,“刚从户部过来,查到些有趣的东西。”他打开随身的锦囊,倒出几枚泛黄的账册残页,“这是十年前的漕运记录,上面有你父亲的亲笔批注,或许能解开当年的谜团。”
姜瑶展开残页,指尖触到纸页的粗糙。父亲的字迹刚劲有力,在“粮草损耗”一栏旁写着“疑点待查”,墨迹已有些褪色,却仍能看出下笔时的郑重。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灯下核对账目,说“为官者,账目清,则心清”。
“这些还不够。”尹若薇凑过来看了两眼,“得找到对应的出库记录,才能形成闭环。”她用银簪指着残页上的日期,“三月初七,正好是你父亲被调去江南巡查的前一日。”
沈清沅忽然拍手:“我知道!我外祖父曾任江南转运使,家里肯定有当年的档案!”她拉着姜瑶的手就要往外走,湖蓝色的斗篷扫过梅枝,抖落一片细碎的雪。
“别急。”赵珩按住她的肩,目光掠过梅园门口,“有人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林悦提着个食盒站在梅树下,青灰色的布裙在白雪红梅间显得格外素净。她看见姜瑶,脸颊泛起薄红,将食盒往前递了递:“这是母亲做的梅花糕,说……说请大家尝尝。”
食盒打开的瞬间,甜香漫了开来。梅花形状的糕点上撒着细碎的糖霜,像落了层薄雪。姜瑶拿起一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多谢。你的《楚辞》新注写得如何了?上次说的‘纫秋兰以为佩’那句,我有些新想法。”
林悦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正想请教你呢!”两人相谈甚欢,沈清沅和尹若薇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赵珩望着姜瑶的侧脸,阳光透过梅枝在她鬓边的石榴花簪上跳跃,忽然想起太后曾说的话:“这孩子的眼神,像极了她母亲当年。”他那时还不懂,如今才明白,那是历经风雨却依旧清澈的坚定。
三日后的清晨,姜瑶跟着沈清沅来到江南转运使府。沈老夫人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见到姜瑶便拉着她的手不放,目光落在她鬓边的玉簪上,忽然叹了口气:“这簪子,跟你母亲当年戴的那支真像。”
“老夫人认识家母?”姜瑶心中一震。
“何止认识?”沈老夫人让丫鬟取来个红木匣子,里面是些旧年的诗笺,“我们年轻时是手帕交,你母亲的字,比男子还风骨凛然。”她指着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字迹与姜瑶极为相似,只是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婉。
沈清沅在一旁翻找档案,忽然惊呼:“找到了!十年前三月的出库记录!”她将账册递给姜瑶,“你看这里,有批注!”
账册上用朱笔写着“数量不符,待核”,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梅花记号——那是姜瑶父亲的专属标记。姜瑶的指尖抚过那熟悉的笔迹,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当年你父亲查出漕运有问题,想回京禀报,却被人半路拦截。”沈老夫人递过杯热茶,“那些人伪造了贪腐的证据,还买通了狱卒,让你父亲……”她的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
姜瑶握着账册的手微微颤抖。原来父亲当年并非贪生怕死之人,而是为了查明真相才忍辱负重。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你父亲是清白的”,那句看似平淡的话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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