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月白色的棉袄边角有些磨损,但针脚细密,显然是用心缝制的。姜瑶想起林薇的身世——镇国公府的旁支,父亲早逝,母亲靠着做针线活供她入女学,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这太贵重了……”
“拿着吧。”林薇不由分说塞到她怀里,指尖触到她冰冷的手,叹了口气,“你总穿这么少,冻疮怎么好得起来?昨日我见你在藏书阁抄书,手都在抖。”
姜瑶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在这深宅似的女学里,竟有人记得她冻得发抖的模样。她低头拢了拢棉袄,忽然闻到淡淡的药味——是林薇熬冻疮膏时用的当归香。
两人并肩往教室走时,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折射出刺目的光。姜瑶忽然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踮着脚往梅树上够什么。走近了才发现,是三皇子赵珩身边的小太监,穿着一身灰衣,正费力地摘一枝开得最盛的红梅。
“公公这是……”林薇忍不住问。
小太监吓了一跳,见是她们,忙赔笑道:“是三殿下吩咐,说苏夫子爱梅,让摘几枝送去。”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姜瑶身上,忽然“咦”了一声,“姑娘的手……”
姜瑶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那冻疮经过几日的折腾,已经破了皮,缠着的布条上渗出血迹。
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殿下让人配的药膏,专治冻疮,姑娘不嫌弃就拿着。”
油纸包里是个陶瓶,看着寻常,打开却有一股清冽的药香。姜瑶正要推辞,却见小太监已经匆匆离去,只留下那枝红梅在雪地里晃了晃。
“三皇子怎么会……”林薇喃喃道。
姜瑶想起那日在藏书阁的偶遇。赵珩穿着一身青布长衫,像个普通书生,与她讨论《商道杂记》里的“义利之辩”,说“利字旁边一把刀,守不住义,就会被刀所伤”。那时她的手正因为冻疮疼得厉害,无意识地捏紧了书卷,他大约是看见了。
“或许是顺手吧。”她将陶瓶塞进袖中,心里却有些异样。
到了教室,算术课刚上到一半。夫子正讲着“均输术”,姜瑶听得入神,忽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扯她的辫子。回头一看,是姜柔的跟班之一,户部侍郎家的二小姐,正对着她做鬼脸,嘴角撇出嘲讽的弧度。
姜瑶没理会,转回头继续听课。却不料那小姐变本加厉,竟将一块雪球从窗缝塞进来,正好砸在她的手背上。
“嘶——”冻疮被冰一激,疼得她差点叫出声。
算术夫子立刻停下讲课,目光扫过来:“谁在捣乱?”
那二小姐慌忙低下头,姜柔却在这时“噗嗤”一声笑出来:“夫子,许是窗外的雪自己飞进来了吧?有些人啊,天生就招东西。”
夫子皱着眉走到姜瑶身边,看见她手背上融化的雪水和渗血的布条,脸色沉了沉:“姜瑶,你的手怎么回事?”
“回夫子,是雪落进来了。”姜瑶平静地回答。
“雪怎么会落进来?”夫子看向窗户,那里果然有一道缝隙,“是谁开的窗?”
教室里鸦雀无声。姜柔却忽然站起来:“夫子,我看见是姜瑶自己开的窗,想透气呢。她呀,就是贱骨头,冻着了才舒服。”
“你胡说!”林薇猛地站起来,“方才明明是……”
“好了。”夫子打断她,目光在姜瑶脸上停留片刻,“既然冷,就去廊下站着听课,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进来。”
姜瑶默默起身,走到廊下。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冰针。她望着教室里姜柔得意的笑脸,忽然想起苏夫子说的“护锋之盾”——或许,光是藏起锋芒还不够,有些时候,必须让别人知道,你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傍晚时分,姜瑶抱着一堆要还的书从藏书阁出来,远远看见姜柔带着几个丫鬟站在必经之路上。雪地里,她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几棵歪脖子树。
“妹妹这是去哪儿啊?”姜柔笑着走上前,眼神却像淬了冰,“手里拿的什么好书?也让姐姐瞧瞧。”
姜瑶侧身想绕过去,却被丫鬟们拦住。其中一个伸手就要抢她怀里的书,指尖刚碰到《孙子兵法》的封皮,就被姜瑶避开。
“放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哟,还敢躲?”姜柔冷笑一声,“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庶女,也配读这些圣贤书?”
她突然伸手,猛地推向姜瑶的肩膀。姜瑶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几步,怀里的书散落一地。更糟的是,她的手背撞在石阶上,原本就破了皮的冻疮瞬间裂开,血珠渗了出来,滴在雪地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姜柔!”沈清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带着几个经史社的小姐,显然是刚从讨论会上出来。
姜柔脸色一变,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清沅妹妹,你可来了。我不过是想跟妹妹说几句话,她就……”
“我都看见了。”沈清沅走到姜瑶身边,蹲下身帮她捡书,“你故意推她,还想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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