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泫然欲泣:“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说我抄了你的?可……可我今早就在房里写好了,还请李小姐她们看过的。”
穿绯红衣衫的李小姐立刻帮腔:“是啊,我们亲眼所见,姜柔姐姐一早就开始构思了。”
“我看是你自己写不出来,就想抢功劳吧?”另一个小姐嗤笑道,“庶女就是庶女,心思真龌龊。”
污言秽语像冰雹般砸过来,姜瑶却忽然冷静了。她看着姜柔手里的宣纸,纸角有些微微的褶皱——那是她今早不小心被墨汁弄脏,特意撕去一角重抄的。而姜柔手里的这首,居然连那个小小的缺角都一模一样。
“姐姐说今早写好的,可有草稿?”姜瑶问。
姜柔眼神闪烁了一下:“草稿……草稿写完就烧了。”
“是吗?”姜瑶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清亮,“可我这首诗有个典故,是从《楚辞·远游》里化出来的。‘莫叹征途多寂寞’一句,原是‘览方外之荒忽兮,沛罔象而自浮’,我取了‘荒忽’之意,改作‘征途寂寞’。不知姐姐可否解释一下,为何要用这个典故?”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这次的安静里,多了几分惊疑。《楚辞》向来晦涩,寻常贵女别说引用,能通读的都寥寥无几。
姜柔的脸白了,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她只看到诗稿上的句子,哪里知道什么典故。
“怎么不说话了?”姜瑶步步紧逼,“还是说,姐姐根本不知道这个典故?”
“你……你血口喷人!”姜柔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手边的茶盏。茶水溅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深色的墨迹,“我只是一时忘了!你一个庶女,懂什么《楚辞》!”
“我确实不如姐姐懂得多。”姜瑶语气平淡,“但我至少知道,作诗要心口相应。不像有些人,拿着别人的心血当自己的脸面。”
“够了!”李小姐猛地拍桌,“不过是一首诗,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姜柔姐姐出身名门,怎么会抄你的诗?我看你就是嫉妒!”
“是不是嫉妒,一问苏夫子便知。”姜瑶转向门口,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苏夫子穿着件石青色的道袍,手里握着一卷书,眼神平静地扫过屋里的人。“我都听见了。”她淡淡道,“姜柔,把你的诗稿给我。”
姜柔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张纸。苏夫子接过诗稿,又看向姜瑶:“你的原稿呢?”
“被人偷了。”姜瑶道,“但我可以默写出来,并且解释每一句的由来。”
苏夫子点点头,让人取来笔墨。姜瑶走到桌前,提笔蘸墨。手腕悬在纸上的瞬间,她忽然想起母亲诗集里的那句话:“笔为剑,墨为锋,心正者,可断是非。”
三
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清晰的字迹。姜瑶一边写,一边解释:“首句‘寒潭渡影云随翼’,化用了谢灵运‘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写秋雁掠过寒潭时,云影与雁影交相辉映之景……”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屋里的贵女们渐渐收起了嘲讽,连李小姐都皱着眉,似乎在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苏夫子捧着姜柔的诗稿,手指在“春风终到旧时花”一句上轻轻点了点:“这句的‘春风’,有何深意?”
姜瑶抬眸,目光澄澈:“秋雁南飞,看似寂寞,实则是为了等待来年春风。就像草木虽枯,根却在土里等着发芽。”她顿了顿,“我想着,人生也大抵如此,纵有困顿,总有希望。”
苏夫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转向姜柔:“你也说说看,这‘春风’为何意?”
姜柔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就是……就是春天的风……”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连最笨的人都听得出,这解释有多敷衍。
“姜柔,”苏夫子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说今早写好了诗,还请李小姐她们看过。可据我所知,你今早一直在跟兰香说如何整治林薇的丫鬟,何曾有功夫写诗?”
姜柔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夫子怎么会……”
“女学的回廊上,到处都是眼睛。”苏夫子将两张诗稿并排放好,“姜瑶的诗,字字有出处,句句有心境。而你的,除了字迹模仿得有几分像,再无半分灵气。尤其是这缺角,”她指着姜柔诗稿上被墨汁晕染的地方,“分明是从姜瑶的原稿上撕下来的,却故意用墨汁遮掩,欲盖弥彰。”
真相像被剥开的洋葱,辛辣得让人睁不开眼。李小姐等人讪讪地低下头,没人再敢为姜柔说话。
“我……我没有……”姜柔还想辩解,眼泪却先掉了下来,“是她陷害我!她就是嫉妒我出身比她好!”
“出身好,更该珍惜。”苏夫子的声音里带着失望,“若一味靠歪门邪道窃取他人成果,纵是金枝玉叶,也与顽石无异。”
她看向众人:“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报掌院。姜柔,你且回去待着,听候发落。”
姜柔瘫坐在绣凳上,珍珠步摇上的珠子乱晃,再也没了先前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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