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海棠花瓣掠过侯府正厅的雕花窗棂,王氏指尖捏着的茶盏沿泛起一圈白痕。她抬眼望向座上的苏夫子,鬓边新簪的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将她眼底的愠怒晃得愈发清晰:“苏夫子说笑了。姜瑶不过是府里养着的庶女,自小粗笨,连《女诫》都认不全,怎配进皇家女学玷污圣听?”
苏夫子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月白直裰的袖口绣着暗雅的兰草纹,闻言只淡淡抬眉。她身后的随侍嬷嬷捧着的花名册上,“姜瑶”二字旁已被朱笔圈了个浅痕。方才庭前那姑娘望着抽芽柳树脱口而出的“浅黄未褪青犹嫩,已带东风第一枝”,此刻还在她心头萦绕——这般灵气,可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能养出来的。
“王夫人,”苏夫子的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皇家女学立学之本,便是‘有教无类’。昔日先皇亲题的匾额就悬在学宫正门,难道侯府的规矩,比皇规还大?”
王氏被噎得脸色发青,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她瞥了眼站在廊下的姜瑶,那丫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裙,垂着头,鬓角碎发被风拂到颊边,竟半分看不出方才作诗时的锐利。可就是这副不起眼的模样,偏生被苏夫子盯上了,这让她如何甘心?
“夫子有所不知,”王氏缓过神来,语气软了几分,眼角却瞟向身旁娇俏站立的姜柔,“柔儿是府里的嫡长女,自小跟着名师学诗礼,前日还得了李太傅的夸赞。若论才学品貌,进女学才是正理。”
姜柔立刻上前一步,屈膝行礼时裙摆划出优美的弧度,声音娇柔得像浸了蜜:“女儿愿入女学侍奉夫子,定当勤勉向学,绝不给侯府丢脸。”她说着,余光挑衅似的扫过姜瑶——庶女就是庶女,也配和她争?
苏夫子看向姜柔,目光在她精心描画的眉眼上停了停,又转向廊下的姜瑶。那姑娘始终低着头,可握着袖口的手却悄悄收紧,露出的半截手腕细瘦,却透着股不肯弯折的韧劲。苏夫子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学宫的槐树下,看着同窗沈令微——也就是姜瑶的母亲,用同样倔强的姿态,拒绝了太傅为她安排的婚事。
“姜二小姐的诗,方才我已听过了。”苏夫子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对仗工整,却少了些真意。”她转向王氏,“女学不是选贵女的地方,是选能让‘东风第一枝’真正绽放的人。”
这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在王氏最疼的地方。她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案几,带得茶盏“哐当”一声撞在碟子里:“夫子这是执意要打侯府的脸?一个庶女,若真进了女学,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我侯府没规矩?”
廊下的姜瑶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背上,有下人的好奇,有姜柔的怨毒,还有……苏夫子那道似乎藏着期许的视线。她攥着母亲留下的半本诗集的手更紧了,诗集的边角在袖袋里硌着掌心,像母亲在无声地推着她往前。
“母亲息怒。”姜瑶忽然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正厅,“女儿虽出身庶出,却也知‘学无止境’四字。若夫子肯给机会,女儿定当恪守校规,绝不给侯府蒙羞。”她没有看王氏铁青的脸,也没有理会姜柔惊讶的眼神,只定定地望着苏夫子,眼底映着院外初升的日头,亮得惊人。
苏夫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正要开口,却见管家匆匆进来,在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王氏的脸色瞬间变了,从愤怒转为惊疑,随即又强压下去,转身对苏夫子道:“夫子稍等,侯爷刚从衙门回来,说要亲自谢过夫子肯莅临侯府。”
老侯爷姜承宗进来时,身上还带着朝堂的寒气。他听完王氏的哭诉,又看了看苏夫子,眉头紧锁。作为世袭的永宁侯,他比谁都清楚皇家女学的分量——那不仅是读书的地方,更是结交权贵、为家族铺路的捷径。让姜柔去,自然是最好的;可苏夫子点名要姜瑶,若是驳了面子,怕是会得罪女学背后的势力。
“苏夫子,”姜承宗拱手行礼,语气带着老臣的沉稳,“小女顽劣,怕是难当夫子的期望。不如就让柔儿和瑶儿一同入女学?也好让她们姐妹互相照应。”
王氏一听就急了:“侯爷!”
“夫人。”姜承宗冷冷打断她,“苏夫子既有意栽培,是瑶儿的福气,也是侯府的体面。”他转向苏夫子,“两个丫头一同去,也好让她们知道天外有天。”
苏夫子沉吟片刻。她知道姜承宗打的算盘——既不得罪自己,又能让嫡女占得先机。但这样也好,让姜瑶在女学里多些历练,未必是坏事。她点头道:“侯爷既有此意,便依侯爷的意思。三日后,让两位小姐到女学报道。”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反驳。姜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真的同意让姜瑶那个贱种和自己一起去女学!
苏夫子起身告辞时,特意经过廊下。她在姜瑶身边停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母亲的诗集,我还留着后半本。”
姜瑶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她望着苏夫子离去的背影,袖袋里的半本诗集仿佛突然有了温度,熨帖着她冻了多年的心。
三日后清晨,侯府门前停着两辆马车。姜柔坐在前一辆,穿着簇新的云锦衣裙,对着镜子描眉画眼。后一辆马车里,姜瑶只带了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刘妈连夜缝的几件布衣,还有那半本被翻得卷了边的诗集。
“姐姐,上车吧。”姜柔撩开帘子,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到了女学,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姜瑶没有说话,低头钻进了后一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她听见刘妈在车外悄悄说:“姑娘,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来。”
马车缓缓驶动,碾过侯府门前的青石板路。姜瑶掀起车帘一角,看着那座囚禁了她十五年的宅院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街角。她握紧手里的诗集,指尖划过母亲娟秀的字迹,轻声说:“娘,我要去您曾经待过的地方了。”
车窗外,春风正暖,吹得路边的柳枝沙沙作响,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为她这株破土而出的“东风第一枝”,拂去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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