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被问得一噎,讪讪地说:“不是不能,只是……只是她笨得很,怕是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免得让夫子见笑。”
“有没有才学,总要看过才知道。”苏夫子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位姑娘,你过来。”
姜瑶的心跳得像擂鼓。她能感觉到王氏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也能看到姜柔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她的脚像灌了铅一样重,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踩在刀尖上。
走到苏夫子面前,她深深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学生姜瑶,见过苏夫子。”
苏夫子看着她。眼前的小姑娘身形单薄,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她的手藏在袖袋里,似乎有些紧张,但脊背挺得笔直,不像个长期被苛待的庶女。
“你也以‘春日’为题,作一首吧。”苏夫子递给她一支笔和一张纸,“不必拘谨,想到什么便写什么。”
姜瑶接过笔,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嘲讽,有不屑。王氏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姜柔则在一旁冷笑,等着看她出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庭院里那几株海棠上。春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雨。她想起自己住的那个小院,墙角也有一株海棠,每年春天都会开花,哪怕无人欣赏,也开得热热闹闹。
她想起母亲的诗集,想起那些在寒夜里伴她入眠的诗句,想起自己偷偷在柴房的墙壁上写下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
笔尖落在宣纸上,墨汁晕开,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
她没有写繁花似锦,也没有写蝶舞莺啼。她只写了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将诗稿轻轻推到苏夫子面前,再次低下头,心跳如鼓。
苏夫子拿起诗稿,目光落在那一行行娟秀却有力的字迹上。
“浅黄未褪青犹嫩,已带东风第一枝。”
“疏影横斜阶下立,不与群芳斗艳姿。”
“静待晴光无限好,自有清香满院时。”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雕琢,却像一股清泉,瞬间洗去了之前那些诗句带来的油腻感。尤其是第一句,写的是初春刚抽芽的柳色,却隐隐透着一股不甘示弱的韧劲,像极了眼前这个低着头的小姑娘。
苏夫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她抬起头,看向姜瑶,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这诗,是你自己写的?”
姜瑶点点头:“是。”
“你读过多少书?”
“回夫子,”姜瑶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很清晰,“没读过多少,只是……在家中旧书里见过一些零星的篇章。”
“哦?”苏夫子来了兴致,“那你可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出自何处?”
这是《诗经》里的句子。姜瑶的心猛地一跳,想起母亲诗集中那几处苏夫子的批注,其中就有对这句诗的解读。她定了定神,轻声道:“出自《诗经·秦风》。”
“那你可知,这句诗想表达什么?”
姜瑶沉吟片刻,想起批注里的话,缓缓道:“芦苇苍苍,白露成霜,所谓的伊人,在水一方。求而不得,却始终追寻。学生以为,这是一种……虽艰难,却不改初心的执着。”
话音落下,庭院里一片寂静。
王氏和姜柔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们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多说的庶女,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夫子看着姜瑶,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她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母亲……是哪位姨娘?”
姜瑶的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家母……是三姨娘,早已过世了。”
“三姨娘……”苏夫子的目光微微闪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可有留下什么遗物?”
姜瑶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该不该提起那本诗集,更不知道苏夫子问这话的用意。但她看着苏夫子那双清亮的眼睛,想起母亲的批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有一本诗集。”
“诗集?”苏夫子追问,“什么样的诗集?”
“是一本旧书,里面……有一些家母写的诗,还有……旁人的批注。”姜瑶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能感觉到王氏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自己背上。
苏夫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看着姜瑶,缓缓道:“你这首诗,写得很好。尤其是那句‘浅黄未褪青犹嫩,已带东风第一枝’,很有灵气。”
得到这样的评价,姜瑶的眼眶微微发热。这是她第一次,因为自己写的东西,得到这样的认可。
王氏却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强笑道:“夫子谬赞了,这丫头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蒙对了几句。她一个庶女,哪里懂得什么诗赋?”
苏夫子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姜瑶,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诗言志,词言情。有没有灵气,不是嫡庶能决定的。”她顿了顿,看向王氏,“侯夫人,皇家女学今年正好有几个名额,我看姜瑶这孩子,倒是个可塑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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