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雪下得紧,鹅毛似的雪片卷着寒风,把侯府后花园的琉璃瓦染成一片素白。姜瑶裹着那件打了三层补丁的旧棉袄,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腕,正蹲在梅林边扫雪。昨夜的积雪压弯了几枝红梅,殷红的花瓣缀在白雪里,像极了她去年冬天被姜柔推倒在雪地里时,额角渗出血珠的模样。
“姐姐倒是好兴致,这么冷的天还在赏梅?”
娇柔又带着几分刻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瑶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不必回头,她也知道是嫡姐姜柔来了。这几日姜柔总爱往后花园跑,听说是新得了支玉簪,要在梅花底下拍照——京城里近来时兴请画师给姑娘们画“花底小像”,姜柔正忙着笼络府里的管事,想请那位给郡主画过像的画师来府里。
姜瑶垂着眼帘,往旁边挪了挪,想给她们让出条路。她身上的棉袄沾了雪水,又潮又冷,跟姜柔身上那件银鼠皮斗篷比起来,倒像是地里刨出来的枯草。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姜柔没走,反而踩着描金绣鞋,咯吱咯吱地踏过刚扫出的空地,停在姜瑶面前。她身后跟着两个大丫鬟,一个捧着暖手炉,一个拿着绣帕,眼神里的轻蔑跟她们主子如出一辙。
“回姐姐,太太让我把梅林边的雪扫干净,免得待会儿老太太过来赏梅时滑倒。”姜瑶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枝头的雪。
姜柔嗤笑一声,伸手拨了拨鬓边的珠花:“母亲也是,什么粗活都让你做,仔细累坏了身子——虽说你是庶出,可也是侯府的小姐,传出去倒像是我们苛待你似的。”她说着,忽然往池塘边偏了偏头,“你看那池子里的锦鲤,雪天里反倒更活泼了,妹妹要不要来看看?”
侯府后花园的池塘是引了活水的,冬天也不结冰,只是水面上总冒着白气,看着就冷得刺骨。姜瑶皱了皱眉,她记得刘妈说过,这几日塘边的石板路结了薄冰,让她千万别靠近。
“姐姐,地上滑……”
“怕什么?”姜柔不由分说,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腕。她的指尖裹在暖融融的锦缎手套里,触到姜瑶冻得僵硬的皮肤时,像是被烫了似的缩了一下,随即又用力攥紧,“妹妹胆子也太小了,跟着我走便是。”
姜瑶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踉跄着跟上两步。塘边的石板果然覆着层冰,脚底下发滑,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姜柔攥得更紧。
“姐姐,我还是回去扫雪吧,太太要是怪罪……”
“母亲那里有我呢。”姜柔笑得眉眼弯弯,另一只手却悄悄往姜瑶背后探去。她的指甲涂着凤仙花汁,尖尖的,像藏着钩子。“你看那尾红锦鲤,通身红得像火,多好看……”
姜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池塘,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股猛力——不是推,是巧巧的一绊,正绊在她的脚踝上。她本就站不稳,这一下直接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往前扑去。
“啊——”姜瑶下意识地想去抓身边的人,却只抓到一片虚空。姜柔不知何时松开了手,正站在半步之外,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眼神里却淬着冰。
“扑通”一声闷响,姜瑶掉进了池塘里。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像无数根冰针钻进骨头缝里。她不会水,手脚在水里胡乱扑腾,冰冷的池水争先恐后地往嘴里灌,呛得她喉咙生疼。耳边隐约传来姜柔的尖叫,可那声音听起来假得很,像是故意喊给什么人听。
“救命啊!快来人啊!妹妹掉水里了!”
“妹妹你别怕,我这就叫人来救你!”
姜瑶的意识渐渐模糊,池水太冷了,冷得她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了。她好像看到母亲站在岸边,穿着那件月白色的衣裙,正朝她伸出手。娘,娘……她想喊,却只吐出一串泡泡。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跳下水把她捞了上来。是负责看守池塘的老仆,听见姜柔的喊叫才跑过来的。姜瑶被拖上岸时,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头发像水草似的贴在脸上,已经说不出话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夫!”姜柔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红的,看起来急得不行,“都怪我,要不是我拉着妹妹来看鱼,也不会出这种事……”
她一边说,一边往赶来的婆子身边凑,故意让自己的斗篷也沾了些水,看起来像是为了救姜瑶才弄湿的。
姜瑶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意识昏沉间,听见有人在议论:
“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掉下去了?”
“听柔小姐说是庶小姐自己不小心……”
“我看不像,刚才还听见她们在说话呢……”
“嘘,小声点,那可是嫡小姐……”
混乱中,她感觉有人把她往起抬,冻得麻木的身体碰到棉袄时,反而像是被火烧似的疼。她想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白——是雪,还是天上的云?
再次有清晰的意识时,她已经躺在自己那间冷院的土炕上了。刘妈正用布巾蘸着热水给她擦脸,见她睁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姑娘,你可算醒了!吓死老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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