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的城门在暮色里像头巨兽的嘴,刘阳明拽着李小二混在进城的人群里,毡帽的帽檐压得几乎碰到鼻尖。守城的兵卒正挨个盘查,手里的矛尖在夕阳下闪着冷光,盘问的声音粗哑得像磨过砂石:“干什么的?从哪来?”
“回官爷,我们是京城来的粮吏,奉命来查粮仓账目。” 刘阳明把十三阿哥给的腰牌递过去,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腰牌是用普通的木牌做的,上面刻着 “通州粮署” 四个字,墨迹还带着新鲜的松香 —— 显然是临时赶制的。
兵卒接过腰牌,翻来覆去地看,又用矛尖戳了戳刘阳明的粮吏服:“这衣服怎么这么新?别是假冒的吧?”
“刚做的,” 刘阳明笑得尽量憨厚,“官爷您想,去粮仓当差,总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的,丢了朝廷的脸面不是?”
李小二在旁边赶紧附和:“是啊是啊,我娘连夜给我们做的,针脚还没磨平呢。” 他拽起衣角,露出里面粗糙的针脚,果然歪歪扭扭的,像乡下妇人的手艺。
兵卒被逗笑了,把腰牌扔还给刘阳明:“进去吧,别在城里惹事。”
穿过城门洞的瞬间,刘阳明感觉后背的汗被风一吹,凉得像贴了块冰。他回头望了眼,守城兵卒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矛尖的反光在地上晃来晃去,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刘大哥,我们现在去哪?” 李小二的声音里带着兴奋,眼睛东张西望地打量着通州城 —— 青石板铺的街道比京城的更宽,两旁的店铺挂着幌子,“绸缎庄”“粮行”“客栈” 的字样在暮色里格外醒目。
“先找家客栈住下。” 刘阳明拽着他往街角的 “迎客来” 客栈走,檐下的红灯笼已经点亮,光线下能看见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盹,算盘珠子散落得像颗颗碎牙。
“两间房。” 刘阳明把几枚铜钱拍在柜台上,声音压得很低。
掌柜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他们,目光在刘阳明的毡帽和李小二的新衣服上转了圈:“粮吏?”
“嗯。”
“粮仓那边最近不太平,” 掌柜的手指在算盘上拨了拨,发出清脆的声响,“前两天还抓了个想偷账本的,听说被打断了腿扔在乱葬岗。” 他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夜里最好别出门,尤其是别靠近西厢房那边。”
刘阳明的心脏猛地一跳。西厢房?十四阿哥说的粮仓西厢房,难道这客栈的人都知道?他不动声色地接过钥匙,黄铜的钥匙环在手里沉甸甸的:“知道了。”
客房在二楼,狭小得像个鸟笼,一张木板床占了大半空间,墙角堆着捆干草,散发着霉味。刘阳明推开门,一股尘土味扑面而来,他走到窗边,撩开糊着纸的窗缝往外看 —— 对面的院子里晾着几件兵卒的衣服,腰间的佩刀挂在晾衣绳上,刀柄的虎头吞口在灯笼下泛着冷光。
“刘大哥,这掌柜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小二把布包往床上一扔,包着的干粮发出窸窣的声响,“他说的西厢房,是不是就是十四阿哥说的那个?”
“不知道。” 刘阳明的目光落在床板上,木纹里嵌着些发黑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先歇着吧,晚上再去粮仓看看。”
李小二点点头,却没动,只是盯着刘阳明的腰:“刘大哥,你怀里揣的什么?从刚才就一直摸着。”
刘阳明的手猛地按住胸口,那里揣着的不是别的,是他穿越时带在身上的身份证。塑料的卡片被体温焐得温热,照片上的自己穿着现代的 T 恤,头发短短的,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现在这个胡子拉碴、穿着粗布短打的粮吏判若两人。
“没什么。” 他转过身,假装整理床铺,手指却摸到床板的缝隙 —— 很宽,足够藏下一张身份证。
“我去趟茅房。” 李小二说着就往外走,脚步在楼梯上踩出 “咚咚” 的声响。
房门 “吱呀” 一声关上,刘阳明赶紧掀开床板。木板很重,他费了很大劲才掀起一条缝,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涌出来,呛得他直咳嗽。他掏出身份证,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灯笼光,最后看了一眼 —— 姓名:刘阳明;民族:汉;住址:北京市海淀区…… 这些熟悉的字眼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
这是他在那个世界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他把身份证塞进床板的缝隙里,用几根干草盖住,再把床板归位,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指尖残留的塑料凉意,却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想念现代的一切 —— 想念妈妈做的红烧肉,想念图书馆里的空调,想念手机里能随时找到的导航,甚至想念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地铁。在那个世界,他从不用担心说错话会掉脑袋,不用担心喝口茶会被下毒,更不用担心藏一张身份证都要像做贼一样。
“刘大哥,你咋了?” 李小二推门进来,看见刘阳明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肩膀微微发抖,“是不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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