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的回廊比雍和宫的更窄,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青苔沾湿了靴底。刘阳明跟着十三阿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怀里的玉佩碎片硌着肋骨,凤纹的棱角仿佛要刻进肉里。十三阿哥的脚步不快,青灰色常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好像很怕朕?”
十三阿哥突然停下脚步,侧脸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半明半暗。他没回头,声音却像贴在刘阳明耳边响起,带着几分玩味,又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利。
刘阳明的手猛地攥紧袖口,打火机的金属外壳硌得掌心发麻:“臣…… 臣是敬畏皇上。”
“敬畏?” 十三阿哥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汗湿的领口,“还是怕皇上问起你那‘西洋妖物’?”
心脏骤然缩紧,像被无形的线勒住。刘阳明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鞋尖 —— 那只跑掉的靴子已经被侍卫找回来,鞋帮上沾着的血迹与石板路的暗红融为一体。他想起御前失仪时瞥见的血痕,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臣已经把那物件扔了。”
“扔了?” 十三阿哥往前走了半步,廊檐下的风掀起他的衣袍,露出腰间那枚凤纹玉佩,“是扔在天坛的草丛里,还是藏在哪个更稳妥的地方?”
刘阳明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探照灯,从他紧绷的肩膀扫到发颤的膝盖,最后停在他攥紧的拳头上。十三阿哥显然知道他没说实话,这场审视根本不是闲聊,而是无声的审讯。
“臣……”
“抬起头。” 十三阿哥的声音突然加重,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刘阳明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阳光穿过回廊的雕花窗棂,在十三阿哥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能看清他睫毛上的灰尘,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 那是探究,是怀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许。
“你知道八爷党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吗?” 十三阿哥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腰间的玉佩,凤头张开的弧度在光线下忽明忽暗,“不是因为你见过那本账本,也不是因为你混进过仪仗队。”
刘阳明的呼吸一滞。他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却始终找不到答案。自己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编修,既没有兵权,也没有根基,根本不值得八爷党如此大动干戈。
“因为你是变数。” 十三阿哥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深,像藏着两潭寒水,“皇上说,你身上有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既懂史书,又通奇术,就像…… 从未来穿越来的。”
“轰” 的一声,刘阳明的大脑像被炸开,无数念头碎片般飞溅。康熙竟然早就怀疑他的来历?那之前的种种容忍,难道都是刻意的试探?
“臣…… 臣不明白十三阿哥的意思。” 他强迫自己挤出笑容,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清醒。
十三阿哥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回廊里回荡,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不明白最好。有时候,活得糊涂些,反而能活得长久。”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轻快了些,“但你要记住,皇上可以容忍你的‘糊涂’,八爷党却不会。”
刘阳明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像被剥去了伪装的皮囊,所有秘密都暴露在十三阿哥的目光里。他想起周明远的账本,想起銮仪卫的腰牌,想起那块藏着毒针的假玉佩 —— 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十三阿哥的审视目光串成了一条线,指向那个他最想隐瞒的真相。
穿过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荷塘倒映着蓝天白云,岸边的柳树垂着绿丝绦,几个宫女正在石桌上摆放茶具,见了他们,慌忙屈膝行礼。
“坐吧。” 十三阿哥在石凳上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热气在他眼前氤氲,“这里是皇上的静养处,没有眼线,有话可以直说。”
刘阳明犹豫了一下,在他对面坐下。荷叶的清香混着茶香钻进鼻腔,却压不住他心头的慌乱。十三阿哥的审视从未停止,只是从直白的目光变成了迂回的试探,这种无形的压力比厉声质问更让人窒息。
“你觉得,皇上还能撑多久?” 十三阿哥突然问,目光落在荷塘中央的残荷上,语气轻得像叹息。
刘阳明的手指猛地一颤,茶水溅在衣袖上,烫得他缩回手。这个问题像把淬毒的匕首,直刺最敏感的禁区。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 说康熙身体无碍,是欺君;说他命不久矣,是咒君,无论怎么回答都是死路一条。
“看来你确实知道些什么。” 十三阿哥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但你不敢说。”
刘阳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既羞且愧。他确实知道康熙会在六年后驾崩,知道雍正会登基,知道接下来的九子夺嫡会血流成河。可这些血淋淋的真相,他能说出口吗?
“有些事,知道了比不知道更痛苦。” 十三阿哥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这一次,里面的锐利少了些,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怅然,“就像我知道自己会被圈禁十年,知道皇上对我的猜忌从未消失,却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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