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雍和宫门口时,刘阳明的官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晨光穿过朱红宫门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侍卫见他过来,只是微微颔首 —— 十三阿哥显然打过招呼,连例行的盘问都省了。
偏殿里的檀香比上次更浓郁,十三阿哥正和一个穿紫色官服的中年人说话,见刘阳明进来,笑着招手:“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廷玉大人,负责《明史》编纂的,以后你们或许有机会共事。”
刘阳明赶紧拱手行礼:“下官刘阳明,见过张大人。”
张廷玉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平和却带着审视,像在打量一件刚出土的文物:“久闻刘编修对历史颇有见解,今日得见,果然年轻有为。”
“张大人谬赞了。” 刘阳明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 —— 历史书上说张廷玉是康雍乾三朝元老,以谨慎着称,连康熙都称赞他 “器量纯全,抒诚供职”,跟这种人打交道,半点马虎不得。
十三阿哥摆了摆手,示意张廷玉先去偏厅等候,才转向刘阳明:“皇上还在跟李光地议事,估计得等一阵子。你先在这坐会儿,看看这个。” 他从案上拿起一本线装书,递了过来。
书皮是深蓝色的棉纸,边角已经磨损,上面用正楷写着 “圣谕广训” 四个字,墨迹发黑,显然有些年头了。刘阳明翻开第一页,里面是康熙的御笔朱批,字迹刚劲有力,内容却是告诫百姓要 “孝悌力田,安分守己”。
“这是……”
“是皇上让编的,” 十三阿哥给自己倒了杯茶,热气在他眼前氤氲,“里面是康熙爷的十六条圣谕,加上大臣们的注解,说是要让天下百姓都诵读,以正民风。” 他瞥了眼刘阳明手里的书,“怎么?没见过?”
刘阳明摇摇头。他在博物馆见过《圣谕广训》的刻本,却没仔细读过。此刻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能感受到纤维的粗糙,还有淡淡的霉味 —— 这是真实流传在清代民间的版本,不是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的展品。
“十六条圣谕,条条都是治世良言,” 十三阿哥的声音里带着感慨,“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就说这‘黜异端以崇正学’,现在民间还有人信奉白莲教,偷偷摸摸搞些歪门邪道。”
刘阳明的心猛地一跳。白莲教?他想起历史书上记载的白莲教起义,那是清代中期规模最大的农民起义之一,虽然现在还没爆发,却已经埋下了隐患。他下意识地想说 “以后会有更大的起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这种话在十三阿哥面前说,无异于自寻死路。
“刘编修在想什么?” 十三阿哥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
“没…… 没什么,” 刘阳明赶紧合上书,“只是觉得皇上用心良苦,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百姓大多不识字,” 刘阳明找了个安全的话题,“就算有《圣谕广训》,也看不懂,更别说践行了。”
十三阿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倒是敢说。李光地也提过类似的建议,说要在各地设义学,教百姓识字,可朝廷没钱,这事就搁置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要是百姓都能看懂圣谕,天下或许能太平些。”
刘阳明没接话,只是摩挲着书皮上的褶皱。他突然想起昨天在城隍庙捡到的那半本《圣谕广训》—— 当时它被扔在香炉旁边,被雨水泡得发胀,纸页黏在一起,像块湿透的海绵。他本来想随手丢进垃圾桶,却鬼使神差地捡了回来,现在正躺在他的官服袖袋里。
那半本书的最后几页,有人用毛笔写了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批注,又像是控诉。其中一句让他印象深刻:“圣谕说‘务本业以定民志’,可苛税重如山,本业如何务?”
“皇上驾到 ——”
太监的唱喏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刘阳明赶紧起身,跟着十三阿哥走到门口迎驾。明黄色的轿帘被掀开,康熙走出来的瞬间,偏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老人今天穿了件石青色常服,没戴帽子,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格外醒目。
“你就是刘阳明?” 康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比上次在太和殿温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
“是,微臣刘阳明。” 刘阳明跪地磕头,额头几乎碰到地面。
“起来吧,” 康熙走到案前坐下,拿起十三阿哥刚才看的奏折,“李光地说你对西北战事有见解?”
“微臣不敢称有见解,只是……”
“只是什么?” 康熙放下奏折,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但说无妨。”
刘阳明深吸一口气,把昨天跟李光地说的那套说辞又复述了一遍,只是这次没提 “改进驿站”,只说要 “分化准噶尔部与沙俄的联盟”。他注意到康熙的眉头渐渐舒展,张廷玉站在一旁,手里的毛笔始终没动 —— 显然这些建议已经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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