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婚礼,注定无法在祝福中开始。
那天清晨,天空蓝得像一块未经世事的琉璃,阳光慷慨地洒下,仿佛为整个世界镀上了金边。苏晚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雪白的头纱下,眉眼被精心描画,如同最精致的工笔画。母亲在一旁偷偷抹泪,嘴角却噙着笑,絮叨着女儿终于要出嫁了。闺蜜们叽叽喳喳,像一群快乐的麻雀,整理着婚纱繁复的裙摆,讨论着待会儿要怎么“刁难”新郎顾川。
空气中都是幸福和甜蜜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苏晚的心,像被泡在温热的蜜糖里,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地期待着。她和顾川,从校服到婚纱,熬过了异地,扛过了现实,终于要在这座生养他们的小城,筑起属于自己的巢。顾川说,接亲的队伍会是最气派的,他要让全城的人都看看,他娶走了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电话响起时,苏晚刚戴上最后一只珍珠耳环。是顾川兄弟打来的,声音急促,带着哭腔,背景是尖锐的、撕裂般的嘈杂声。
“嫂子……川哥他……路上……车……”
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空。苏晚只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她扔下手机,甚至来不及换鞋,穿着那双镶嵌着水钻的婚鞋,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冲出了家门。
“晚晚!鞋!你的鞋!”母亲在身后惊呼。
可她听不见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顾川!什么婚礼,什么仪式,都不重要了!她只要顾川平安!
洁白的婚纱在奔跑中扬起尘埃,精致的发型被风吹乱,头纱勾住了路边的树枝,被她一把扯下,弃如敝履。她赤着脚,踩过粗粝的柏油路面,跑丢了鞋,细嫩的脚掌被石子硌破,在身后拖曳出点点殷红,像雪地里凋零的梅花。
她跑到那个十字路口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扭曲的金属,闪烁的警灯,刺鼻的汽油味混杂着一种铁锈般的腥气。人群围成了一个圈,窃窃私语中充满了怜悯。
苏晚拨开人群,像一尾濒死的鱼,拼命挤到最前面。
然后,她看到了他。
顾川躺在那里,身上盖着半幅已然污损的白布,露出那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血,从他的额角蜿蜒而下,凝固在他依然英俊却毫无生气的脸颊上。他那身特意为婚礼定制的西装,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迹,曾经明亮的眼睛紧闭着,再也不会温柔地注视她。
时间凝固了。苏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世界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声音。她只是看着,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曾说要带她看遍世间风景的眼睛,那双曾在求婚时紧张得泛出泪光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只有死亡的黑寂。
她没有哭,没有喊,甚至没有靠近。只是看着。仿佛要用力地、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一幕刻进灵魂深处。
后来她才知道,顾川是为了抢时间,想早一分钟接到他的新娘,在一个绿灯即将转黄的路口,加速冲了过去,与一辆横向驶来的货车狠狠相撞。
他们的距离,曾经隔着一整个青春的暧昧,隔着重重的现实考验,都一步步走近了。而最后这短短的几公里,却成了天人永隔的天堑。
他终究,没有抵达他的婚礼。而她,穿着象征纯洁与幸福的婚纱,奔赴的,却是爱人的刑场。
顾川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举行。苏晚穿着一身黑衣,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由人搀扶着,完成了所有仪式。泥土掩上棺木的那一刻,她终于崩溃,嚎啕大哭,眼泪混着雨水,仿佛要流尽一生的悲伤。
自那以后,苏晚就“病”了。
她不再出门工作,整日待在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新房里,抱着顾川的照片,以泪洗面。她的世界,从顾川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停止了转动,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回忆的凌迟。
再后来,她开始出现幻觉。有时听到顾川的敲门声,有时看到顾川站在窗外对她微笑。她开始喃喃自语,说着只有她和顾川才懂的情话。
然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当隔壁小区传来喧天的喜庆锣鼓和鞭炮声时,苏晚沉寂已久的眼睛,忽然亮起了一种诡异的光。
她冲进卧室,翻出那件原本应该在婚礼上闪耀的、如今却蒙上一层哀伤灰尘的婚纱,手忙脚乱地套在身上。婚纱有些皱了,但她不在乎。她坐到梳妆台前,用已经干涸的化妆品,仔细地涂抹着苍白的脸,画上鲜艳的口红。
她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却扭曲而虚幻的笑容。
“顾川来接我了。”她低声说,语气笃定。
她走出了封锁自己已久的世界,穿着婚纱,循着音乐和欢笑的声音,走向那个正在举办婚礼的酒店。
酒店门口,红毯铺地,鲜花拱门绚丽夺目。新郎穿着笔挺的礼服,正满面春风地迎接宾客。苏晚痴痴地站在不远处,目光紧紧锁在新郎脸上,充满了期盼和无法言说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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