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上学期的那个周末傍晚,林晓坐在书桌前,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一页未翻。手机屏幕亮着,是和陈屿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是陈屿三小时前发的:“烦,别管我。”而她的上一条信息是:“周末作业一起做吗?”
这种模式已持续两周。自从月考成绩公布,陈屿的排名再次下滑,他就像只受伤的刺猬,把最坚硬的刺对准了最想靠近他的人。林晓理解他那点混着自卑的骄傲,也疲惫于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她正斟酌着如何打破僵局,手机连续震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长串信息。
“你是陈屿女朋友林晓吧?你不要狡辩,我已经和他班主任李老师打听过你了。年级排名前二十的好学生,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劝你一句,不要在他一个废物身上浪费时间。只会整天抱着手机打游戏,脾气烂得要死,一点就炸,我说一句,他能顶十句,动不动就吵。家里的财气和他妈妈身体就是被他气坏的,都被他作没了!我都不知道生他出来干嘛!不知道这样的男人,你以后嫁给他干什么?你真是瞎了眼跟他在一起!我劝你们赶紧分手,他这辈子都是娶不到老婆的料!”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林晓指尖发凉。她能从这歇斯底里的措辞里,清晰地勾勒出陈屿父亲陈建国那张因愤怒和失望而扭曲的脸。她也瞬间明白了,陈屿那深不见底的自卑、那过度敏感的自尊、那动不动就竖起尖刺的防御姿态,源头何在——最该给他认可和包容的人,却给了他最恶毒的否定。
震惊过后,一股尖锐的疼痛和更强烈的愤怒在她心底炸开。这不是为她自己受辱,而是为陈屿——他日夜生活在这样的语言暴力下。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那个号码,只一个:“?”仿佛在疑惑她为何不感激涕零地接受这番“好意”。
林晓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冷却稳定地敲打屏幕,每一个字都带着决心:
“谢谢您。”
对方秒回:“???” 显然完全没料到这个反应。
林晓的回复接踵而至,一句比一句清晰,一句比一句锋利:
“谢谢您告诉了我,他自卑的源头。”
“我是不会跟他分手的。”
“你们不爱他,我替你们爱他。”
信息发出后,世界寂静了。那个号码再没回应。林晓能想象电话那头,陈建国是怎样的错愕与恼怒。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夜色渐浓,她却觉得心里有一盏灯,为她照亮了接下来该怎么做的路。她爱的那个男孩,身上有刺,但刺的下面,是无人见过的柔软与伤痕。她见过,所以她不会放手。
与此同时,陈家的低气压足以令人窒息。
陈屿的卧室门紧闭。门内,他戴着耳机,游戏音效震耳,却丝毫压不住门外父亲刚才那通咆哮的回响——“废物!”“丢人现眼!”“白养你了!”这些词他听了十几年,几乎成了自我认知的一部分。他以为早就麻木了,但每次听到,心口还是会尖锐地疼。他只能用更激烈的顶撞、更暴躁的沉默来掩饰这种疼痛,循环往复。
客厅里,陈建国盯着手机屏幕上林晓的回复,脸色铁青。他本以为那个看起来文静乖巧的女孩子会顺水推舟,感激他这个“明理”长辈的提醒,然后离开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发送那些信息时,带着一种混合了挫败感和控制欲的复杂情绪——他无法掌控儿子,便试图摧毁儿子可能拥有的任何温暖关系。可林晓的回应,像一面镜子,猛地照出了他的刻薄与不堪。那句“你们不爱他,我替你们爱他”,尤其刺眼,让他恼羞成怒,却又哑口无言。
厨房里,陈屿的母亲王霞正默默地洗着碗。水哗哗地流,她的眼泪无声地掉进水池里。丈夫对儿子的辱骂,她听了半辈子,也忍了半辈子。她隐约听到丈夫刚才似乎在给儿子的女朋友发信息,内容可想而知。她心疼儿子,也愧疚于自己的懦弱。当她不经意间看到丈夫手机上那条“你们不爱他,我替你们爱他”时,心中猛地一颤。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说出了她不敢说、也不敢承认的事实。一种微小的、复杂的情绪在她死水般的心底漾开,是羞愧,也是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慰藉——至少,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爱她的儿子。
第二天课间,陈屿刻意避开林晓,独自靠在走廊尽头。他预感到林晓会来找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怕从她眼里看到失望,甚至更怕看到怜悯。
林晓还是找到了他。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走过去,把手机屏幕直接举到他面前,上面是她和陈建国的那段对话。
陈屿狐疑地看去,随着阅读,他的身体逐渐僵硬,脸色从苍白变成通红,最后一片死灰。羞耻、愤怒、绝望……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翻滚。他猛地抬头,眼睛赤红地瞪着林晓,像一头被困的兽:“你看我笑话?满意了?我就是这么个废物!你满意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引来了周围同学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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