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讨要学费的电话却没有因林善水的离世而停止。
“林老师答应资助到我高中毕业的,现在才初二!”一个少年在电话里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家李娜下个月要去参加数学竞赛,需要五百元路费,林老师以前都给的。”一位母亲说。
“钱什么时候到?不是说好开学前吗?”不同的声音,相同的冷漠。
杨小芸试图解释丈夫已经离世,换来的却是怀疑和责备。
“死了?怎么可能?是不是不想资助我们了找的借口?”
“那我们的学费怎么办?孩子要是辍学就是你们的责任!”
最令人心寒的是,这些电话中有一个来自张磊的父亲——三个月前催促林善水的那个人。当杨小芸告诉他林善水已因胃癌去世时,他沉默良久,然后说:“那……答应我们这个学期的学费还算数吗?”
那天晚上,杨小芸翻出丈夫留下的所有资助记录。厚厚的笔记本里,工整地记录着每一个受助孩子的姓名、家庭情况、资助金额和时间。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林善水在入院前写道:“若我不能继续,请替我完成对他们的承诺。”
杨小芸泪如雨下。她恨那些忘恩负义的人,恨这份将丈夫推向死亡的善良,却无法拒绝丈夫最后的遗愿。
第二天,她取出家中所剩无几的存款,又向娘家借了一万元,按照记录上的名单,一一汇出了学费。在汇款附言中,她只写了一句话:“请珍惜读书的机会。”
朋友劝她为自己和女儿着想,她苦笑:“善水用生命践行了承诺,我不能让他的善意随他而去。”
于是,讽刺至极的轮回开始了:被资助者逼死了施助者,而施助者的遗孀却接过这沉重的负担,继续供养那些逼死她丈夫的人。
五年过去了。杨小芸的鬓角已现白发,才四十出头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十岁。她做着两份会计工作,抚养着女儿林心怡。孩子已经五岁,聪明伶俐,眉眼间有父亲的影子。
“妈妈,爸爸是英雄吗?”一天晚上,心怡问道。
杨小芸轻轻抚摸女儿的脸颊:“为什么这么问?”
“幼儿园老师说,爸爸帮助了很多小朋友上学。”
杨小芸沉默片刻:“爸爸做了他认为对的事。”
五年来,她继续着丈夫的慈善事业,尽管规模已大不如前。她砍掉了一半的资助名额,但仍有五十个孩子依靠她的微薄援助得以继续学业。令人稍感欣慰的是,随着时间推移,终于有两个受助学生寄来了感谢信,其中一个还随信寄还了五百元钱,说自己已上大学并获得奖学金,今后可以自立了。
这罕见的回馈让杨小芸热泪盈眶,仿佛长久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她开始想,也许丈夫的付出并非全无意义,也许新一代的孩子会有所不同。
然而,大多数家长仍然视资助为理所当然。每逢开学前后,催促的电话依旧不断,语气中鲜有感激,多是理所当然的索取。
“妈妈,你要去哪里?”看到母亲收拾行李,心怡问道。
“妈妈要去山里给哥哥姐姐送学费,三天后就回来。”杨小芸努力让声音轻快。她决定亲自送款,一方面为节省快递费,另一方面也想亲眼看看那些孩子,确认丈夫和她的付出是否真有价值。
临行前,她将心怡托付给邻居照看,一如五年前丈夫离开时那样。
杨家村坐落在连绵的大山深处,道路崎岖难行。杨小芸驾驶着破旧的小车,在狭窄的盘山公路上缓慢前行。再过两个村子,这学期的学费就全部送达了。她计划当天赶回县城住宿,明天中午前就能到家,给心怡一个惊喜。
车内的收音机正播放着当地新闻,突然一条插播消息引起她的注意:“近期杨家村一带有多名司机反映,有未成年人在公路边坡向车辆投掷石块,警方提醒过往车辆注意安全……”
杨小芸皱了皱眉,却没有减速。天色渐晚,若不在完全黑透前驶出这段山路,将更加危险。
前方弯道处,三个半大少年正无聊地踢着路边的石子。他们是杨小芸这趟要见的最后几个受助学生——十四岁的张磊和两个表弟。
“看我的石头能扔多远!”一个男孩捡起块拳头大的石头,奋力抛向山谷。
“没劲,连个回声都听不见。”张磊撇撇嘴,目光转向山下蜿蜒的公路,“来赌赌看,谁能砸中最下面那辆车?”
“你疯了吧?那么远怎么可能砸中?”
张磊眯起眼睛,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不试试怎么知道?”
高处公路上,杨小芸完全没注意到上方山坡的人影。她正全神贯注地操控方向盘,规避路上的坑洼。再有几公里就出山了,然后是她思念的女儿温暖的笑容。
就在她驶过最险峻的一段弯道时,三块石头从高空坠落。前两块砸在车后方的路面上,弹起后滚落山崖。但第三块,张磊扔出的那块拳头大的石头,不偏不倚地击中挡风玻璃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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