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整,床头的夜光钟表,秒针精准地划过表盘。林静的眼睫同时睁开,没有一丝迟疑,如同过去十年里的每一个早晨。她先侧耳倾听:身旁丈夫李国明的鼾声均匀而深沉,像一台运转良好的旧机器;另一边儿童房里,八岁的女儿妞妞翻了个身,嘟囔着模糊的梦话。
林静无声地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她像一枚精密的齿轮,开始嵌入这个三口之家日复一日的运转序列。浴室里,温水冲刷着昨夜残留的疲惫;厨房里,小米粥在砂锅里咕嘟着,散发出安稳的香气;熨斗滑过,丈夫的白衬衫和女儿的校服变得挺括,没有一丝褶皱。
七点整,她轻轻唤醒妞妞,用轻柔的歌声和温暖的毛巾迎接睡眼惺忪的女儿。七点半,李国明坐在餐桌前,面前是温度刚好的粥、煎蛋和几碟小菜。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浏览新闻头条,偶尔对林静关于“晚上想吃什么”或“物业费该交了”的询问,发出“嗯”、“哦”的单音节回应。他不是不关心,只是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如同太阳东升西落。
八点整,李国明拎起公文包,在玄关换鞋。林静像往常一样,将他那只用了多年、边角有些磨损的皮质公文包递过去。“晚上有应酬吗?”她问。“不一定,看情况。”李国明回答,目光并未离开手机屏幕。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八点十分,林静牵着妞妞的手出门。清晨的阳光斜照下来,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路上,妞妞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林静微笑着倾听。将妞妞送到校门口,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蹦跳着融入晨光中的孩子群,林静才转身,沿着来路慢慢走回去。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暂时缩小到只剩下那套一百二十平米、一尘不染却寂静得可怕的单元房。阳台上的几盆绿萝,在晨光里绿得有些刺眼。
下午三点五十分,实验小学门口已聚集起接孩子的家长。人群像潮水,在固定时间涌来,又迅速退去。班主任王老师习惯性地寻找那个总是提前五分钟到达的、衣着素净的身影——林静。
今天,那个位置空着。
三点五十五,四点,四点零五分。王老师皱起眉头。这太不寻常了。她拨通林静的电话,漫长的等待音后,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墨汁滴入清水。她翻出家长联系册,找到“父亲李国明”的号码。
李国明正在一场至关重要的项目评审会上。手机在口袋里固执震动,他按掉一次,它又响起。在老板不悦的目光下,他歉意地躬身走出会议室。
“李先生,妞妞妈妈还没来,电话也打不通,您看……?”王老师的声音带着焦急。
李国明的心一沉,但理性压下了不适。“可能堵车了,或者手机没电了。王老师,麻烦您让妞妞再等一会儿,我马上联系。”
他回到会议室,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一遍遍拨打妻子的电话,只有单调的忙音。会议一结束,他立刻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拥堵的晚高峰变得无比漫长。
当他赶到时,校园已空荡下来,只有王老师陪着眼泪在眼眶打转的妞妞。看到父亲,妞妞“哇”地哭出来:“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李国明抱起女儿,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家,还是那个家,整洁,却冷清得可怕。李国明翻遍每个角落,林静的手机、钱包、钥匙都不在,她常穿的米色外套也不在。这似乎暗示她是主动出门的。但为什么?去了哪里?
他疯狂打电话。林静远在老家的父母,只知道女儿一切安好;通讯录里寥寥几个朋友,也都表示最近没联系;小区监控显示,林静在早上八点二十五分送完孩子后回到了单元楼,此后再无离开的影像。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家楼里蒸发了?
晚上七点,安抚妞妞睡下后(孩子是哭着睡着的),李国明带着一身疲惫和惶恐,走进派出所。接待他的老警察张建军,有双看透世事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他耐心听着李国明语无伦次的叙述,捕捉关键信息:生活极度规律、从未迟到接孩子、只发语音不打字、失联前无任何异常。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李国明重复着,像在说服自己。
张建军合上记录本:“李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这确实不合常理。我们会立刻开展工作。”
警方介入后,技术手段提供了更诡异的信息:林静的手机信号,从当天上午八点半后,就始终稳定地定位在他们所住的楼栋内,没有移动。
人不见了,手机却还在家里?可李国明翻遍了家,根本没有手机。
更令人毛骨悚然在第二天上午。在李国明发去几十条带着哭腔和怒气的语音后,林静的微信号回复了:
“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静静。过几天就回。”
文字,是冰冷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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