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蓄了三年的压力、恐惧、空虚和那种无法言说的扭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感到一种极致的疲惫,一种想要彻底结束这场荒谬戏剧的冲动。
他对着话筒,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疲惫语气,缓缓说道:
“大姨,我妈……她死了。”
电话那头是瞬间的死寂,仿佛连背景音都被掐断了。
“……你说什么?小玮,你胡说什么!”大姨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三年前,”林玮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念一份讣告,“就在这个屋子里,死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尖叫声、哭泣声和混乱的追问声。林玮默默地听着,然后挂断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第一次,伸手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昏黄的光线涌入,照亮了屋内积累的灰尘,也照亮了角落里那个无比刺眼的、人形的黑色存在。
案件以最快的速度曝光。当警察和法医打开那间出租房的门时,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办案人员,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那个被严密包裹、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屋内对准尸体的监控探头,以及林玮电脑中保存的、长达三年的、冒充母亲与亲友交流诈骗的详细记录……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连最黑暗的小说都难以描绘的图景。
在审讯室里,林玮异常配合,逻辑清晰地叙述了作案过程、包裹尸体的细节以及三年来的诈骗经过,冷静得如同在做一个案例陈述。他的成绩单、他购买的奢侈品记录、他与“亲友”们的聊天记录,都成为冰冷的物证。
但当经验丰富的预审警官,在问完所有客观事实后,凝视着他,问出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时:“林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你的母亲。”
一直对答如流的林玮,第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冰冷的手铐,然后又抬起头,目光没有聚焦地看着审讯室那面单面玻璃。玻璃映出他自己模糊而扭曲的影子,仿佛那个黑色的“茧”中的幽灵,已经与他合二为一。
良久,他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像是哭又像是笑的扭曲表情,用极轻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回答道:
“她希望我完美……现在,我成了她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和噩梦。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完美?”
至于那个最原始的、最核心的动机——那个在梅雨下午促使哑铃落下的、瞬间的决断背后,究竟堆积了多少年的压抑、愤怒、绝望与扭曲的爱恨?那个在“完美主义”和“控制反抗”的标签之下,人性深处最幽暗的、无法被简单归因的复杂真相是什么?
或许,正如他所说,连同母亲未说出口的最后一句期望,和他被彻底碾碎的自我一起,被永远地封存在那个黑暗、腐朽的“茧”里了。成为了一个永恒的,无解的谜。
窗外,江南市的梅雨季,还在无边无际地延续着,潮湿,闷热,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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