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眼神复杂难辨,有欣慰,有期许,也有一丝难掩的疲惫。他微微抬手,止住了苏培盛即将出口的唱喏。
整个太和殿广场,静得只剩下寒风卷过旗幡的猎猎声。
数十道目光,带着惊疑、不解、惶恐,齐齐钉在御座之上。
苏培盛深吸一口气,展开手中那道明黄刺目的圣旨,用尽气力,清晰得近乎撕裂空气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凉德,嗣守丕基,十有四载于兹矣。夙夜祗惧,罔敢怠荒。然天命有常,神器至重,必付托得人,方克负荷……”
当“神器至重,必付托得人”八字清晰吐出,下方已是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
无数大臣惊骇地抬起了头!弘曦浑身剧震,瞳孔骤然缩紧!
“……皇太子弘曦,仁孝性成,睿智天纵,英毅沉潜,明德日新。监国以来,夙夜匪懈,明察庶务,厘革积弊,经国远猷,允孚众望。其于格致新学,富国强兵之策,尤具深识宏图,实乃社稷之幸,苍生之福!”
“……朕仰承天眷,俯顺舆情,兹效法尧舜,禅位于皇太子弘曦!俾即皇帝位,以嗣大统。朕退居太上皇,移驻圆明园,颐养天年。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之大端,新君自能裁决,朕不复与闻,唯念祖宗创业艰难,或可备顾问耳……”
“钦此——!”
最后两个字落下,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广场上轰然炸开!
禅位!竟然是禅位!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无数张脸上交错。
支持弘曦的革新派大臣如张廷玉、鄂尔泰等人,在最初的极度震惊后,眼中迅速燃起狂喜与灼热。守旧派则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弘曦僵在原地,巨大的冲击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猛地抬头望向御座,胤禛的目光也正穿透人群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留恋,没有试探,只有如释重负的托付,一种近乎燃尽的平静,以及深藏其后、沉甸甸的期许。
“皇阿玛!”弘曦喉头猛地一哽,撩袍重重跪倒,额头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一响,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化作一声带着无尽复杂情感的呼唤。
这不是试探,这是皇阿玛在用最后的气力,为他斩断一切可能的牵绊,铺平前路!
苏培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请新君——升御座!受百官朝贺——!”
在无数道或炽热、或惊疑、或敬畏的目光注视下,在张廷玉、鄂尔泰等重臣率先跪拜的引领下,弘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
他挺直脊梁,一步步踏上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汉白玉丹陛。步履沉稳,目光沉凝。
当他终于在那张宽大冰冷的龙椅上坐下,俯视着下方如潮般跪倒、山呼“万岁”的群臣时,一种沉甸甸的东西,瞬间压上了他的肩头。
他不再是储君,他是这庞大帝国新的掌舵者。
登基大典的喧嚣与繁文缛节终于落幕。
紫禁城换了新主,年号“元徽”,翻开新章。
太上皇胤禛与太上皇后馨妤的车驾,在初春料峭的寒风中,缓缓驶离了这座他们经营半生的权力之巅,驶向圆明园。
权力交接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一些守旧势力不甘就此沉寂,暗流仍在某些角落涌动。
然而,雍正禅位时的雷霆手段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早已为新皇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元徽帝弘曦以新君之锐,加之张廷玉、鄂尔泰等重臣的鼎力支持,以及格致院、新军等革新力量为后盾,迅速稳住了朝局。
几道措辞严厉、追究“妄议神器归属”的旨意发出后,那些不甘的暗涌也悄然平息下去。
圆明园“九州清晏”,成了胤禛与馨妤暂时的栖身之所。
这里少了紫禁城的森严压抑,多了几分山水园林的疏阔。
太医每日请脉,汤药不断,胤禛的身体在静养中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起色,但馨妤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油灯将熄前最后一点摇曳的光亮。
离京的日子定在三日后。他们将南下,去往温暖的江南休养。
临行前夜,馨妤遣退了所有宫人。
她从一个极其隐秘的壁龛深处,捧出了一个尺许见方的紫檀木匣。匣子入手沉甸甸的,包浆温润,四角镶嵌着錾刻精细的云龙纹银饰,锁扣处是一把造型奇巧、非钥不能开的西洋簧片锁。
她枯瘦的手指抚过冰凉的匣盖,指尖微微颤抖。这里面装着的,是她耗尽心血收集、整理、推演,甚至凭着对大清的模糊记忆和今生卓识“创造”出的东西——一份超越时代的智慧,一份沉重的托付,也是她对儿子,对这帝国未来最深切的念想与赌注。
“传太上皇后懿旨,请陛下移步‘万方安和’。” 一名心腹太监的声音在东暖阁外恭敬响起。
已是元徽帝的弘曦,刚批完几份关于新设“专利司”的奏章,闻言立刻搁下朱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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