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友泉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抿了一口酒,目光没有离开她。“听说你前几天,处理了一点‘小麻烦’?”他旧事重提,语气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苏晚的指尖在膝盖上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她抬起眼,直视着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算不上麻烦。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给了点教训,让他学会闭嘴而已。怎么,魏先生对我的‘管教’方式有意见?”
她非但没有回避,反而用一种近乎挑衅的语气,将事情轻描淡写地定性为“管教”。这种态度,是前所未有的。
魏友泉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审视。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酒杯在指尖轻轻转动:“意见?我只是好奇,是什么让我温顺的小猫,突然亮出了爪子?”
“温顺?”苏晚轻笑一声,那笑声干涩,不带丝毫暖意,“一直温顺,迟早会被主人忘记,甚至……扔掉吧?”她目光扫过那幅诡异的画,“就像那幅旧画,看久了,再美也会腻,不如换幅新的,刺激一下视觉。”
她的话里有话,直接将彼此的关系比作主人与宠物,旧画与新画,充满了自贬,却又带着尖锐的讽刺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直白。
魏友泉眯起了眼睛。他习惯了苏晚的挣扎、隐忍或表演式的顺从,但这种带着刺的、近乎坦率的阴暗,让他感到一种新鲜的危险感。就像明知一瓶酒可能有毒,却因其诡异的色泽和香气,反而更想尝一口。
“所以,你现在是想做那幅‘新画’?”他语气低沉,带着玩味。
“不,”苏晚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幅画,眼神空洞,“我不想做画。我想做……那只凝视的眼睛。”她转回头,看向魏友泉,眼神深处那潭死水仿佛泛起一丝诡异的波动,“看看最终,是你厌倦了把我换掉,还是我……先看透你的游戏规则。”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蜂蜜,带着甜腻的窒息感。魏友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评估一件突然产生不可控裂纹的珍贵瓷器。
忽然,苏晚站起身,走向酒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是温和的红酒,而是和他一样的、不加冰的威士忌。她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让她苍白的脸颊迅速泛起红晕,眼神也蒙上一层水汽,却更显妖异。
“晚餐准备好了,”她放下酒杯,语气恢复了些许常态,却依旧带着疏离,“简单的法餐,希望合你口味。”
晚餐过程安静得诡异。苏晚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找话题,或者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她只是安静地用餐,动作优雅,却心不在焉,眼神时常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或者……那幅名为《凝视》的画。她甚至偶尔会就菜肴的调味发表一两句简单的、不带情绪的评价,仿佛真的只是在尽地主之谊。
这种反常的平静,比任何哭闹或讨好都更让魏友泉感到不适。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他人的情绪。而此刻的苏晚,像一具被抽走了情绪的木偶,只剩下一个精致却空洞的壳,以及壳下面某种他无法完全把握的、黑暗的涌动。
餐后,苏晚没有像往常一样引导他去卧室,或者刻意制造亲密的机会。她只是坐在沙发上,捧着那杯威士忌,小口啜饮着,目光再次落在壁炉的火光上,侧脸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坚硬。
魏友泉没有离开,也没有催促。他靠在沙发里,点燃了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他审视着这个变得陌生的女人。那种想要彻底摧毁她、看看她崩溃模样的破坏欲,与一种被这种陌生感吸引的探究欲,在他体内交织。
最终,是苏晚先有了动作。她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跪坐在地毯上仰视他,而是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里的他,虽然身高上并不占优,但姿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等感。
“不早了,”她开口,声音因酒精而有些沙哑,“你要留下,还是回去?”
没有邀请,没有挽留,只是一个选择题。将主动权,看似随意地抛回给了他。
魏友泉掐灭了雪茄,烟雾散去,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苏晚。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她抬起头。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苏晚?”他低声问,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雪茄和酒液的混合味道。
苏晚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躲闪。她迎着他的目光,眼神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有黑色的暗流在汹涌。“我还能玩什么把戏?”她反问,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凄凉,“我的命,我儿子的命,不都捏在你手里吗?我只是……不想再自欺欺人地演下去了。累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她确实累了,但放弃演戏,不代表放弃挣扎,而是换了一种更极端、更同归于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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